幾招下去，那兩個偽裝成宮女的小妖怪就原型畢露倒地求饒。雲馭拎起其中一隻狐狸細細端詳，又拎起另外一隻，眉頭緊蹙，似乎在比對誰胖誰瘦。

早就聽聞這位仙界前輩最愛抓妖怪拿來燉湯解饞，稍圓潤的那隻嚇得眼皮一翻，磕磕巴巴連句求饒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

「怎麼還學人家打鳴呢？放心，本仙君還不餓。」

兩隻小狐妖見狀鬆了口氣，又聽到雲馭說了這麼一句話：

「衣服給我留下來。」

「啊？」

雲馭挑了挑眉，正色道：

「脫啊！」

眼瞧著那隻胖乎乎的狐狸還沒來得及化人形把衣服脫下來，就被暗處埋伏的不明物一箭斃命，雲馭抓起剩餘那隻倖存者就跑。直到宮門口才停下。

一路追趕，燭移派出的第三隻妖愣是把皇宮翻個底朝天也沒看到他們，沒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也不敢回去，一個追兩個藏，就這麼和雲馭耗著。

周圍有股異樣的氣息，他站在房檐上把弓箭一收，猛地一回頭——

一大坨毛絨絨的不明物體朝自己臉上撲過來，淡淡異香拂面而過，他瞬間失去意識歪倒在房頂上。

因為狐族長老不停催促，還曾經坑害過自己，燭移早就對這些下作妖怪看不順眼。奈何目前又都在一條船上，他一有師兄的消息就無法冷靜下來，對誰都沒有好臉色。

「這已經是第三日了，那幾位……該不會失手了吧？」

「你就不能想點兒好的！」

門外兩個看守竊竊私語，門內兩隻妖精沉默對峙。周圍過於安靜，燭移閉上眼，任對面的老狐狸怎樣威逼利誘，都不肯繼續計劃做下去。

敲門聲響起，他閉著眼抬高下巴示意手下去看看情況。老狐狸則在桌邊緊盯著自己。

不出片刻，那個可憐的小妖就被一腳踹翻丟了進來。燭移的警惕和多疑使他退後幾步，他看到有隻貓叼著空藥瓶朝自己走來，還蹭了蹭褲腳討賞。

「得手了？」

對於這個蒼老的聲音，他並不想聽到，也不想回答問題，於是扭過頭閉上眼睛，臉上的面具泛出一絲寒光來。

「你要知道，不識抬舉和不知好歹，在老夫這裡從來都沒有好下場。」

燭移這才眯起眼睛看向老狐狸，一對湛藍色的眸子里透出濃濃的不屑，撿起空藥瓶丟過去——

地上到處是碎裂的瓷片。那隻貓瑟瑟發抖躲在椅子後，眼珠一轉，似乎是在密謀著什麼。

相對於燭移那邊一言不合就得開打的氣氛，安成灝這邊就好了太多。樂坊里的生意倒還不錯。除了譜曲奏琴接待慕名前來的客人，他被迫一日三碗藥，隔三差五挨一頓針，可以說從來沒有這麼聽話過。

整整七日過去，雲馭還是不見人影。安成灝也想偷偷摸摸溜出門去找他，可每次都會被無形的屏障擋在樂坊里，其他人卻都安然無恙。

這一日天剛亮，幾個護院就手忙腳亂抬著一卷破席子進了門。留宿樂坊的客人還沒離開，他們急匆匆經過雲馭那間房，成功吸引了某位早起練習的小琴師的注意力。

「站住。」

他瞧不得別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好奇心驅使之下，他伸手掀開竹席一角，幾縷烏黑的頭髮糾纏在一起，額中畫著落梅妝，從這個角度可以隱約看出裡邊卷著個身量嬌小的女人。

一股異香從髮絲里飄出來，還伴有細碎的嗚咽聲。安成灝嚇得一縮手，竹席筒里原本毫無生氣的人忽然掙紮起來。幾人迅速朝柴房躲過去，打開一瞧——

正是那天發瘋捅了自己一刀的小丫頭。安成灝下意識退後半步，讓僕從關好門，挑了挑眉，示意他們解釋清楚。

「這……」

「這是鏢局一大早送來的，說是坊主在外遊歷，不便帶著，所以……」

「這是給公子你的！」

人後鑽出個矮個兒小廝，套著一身後廚的衣服，手裡舉著個小玉墜兒，正是雲馭的隨身之物。

幽暗的地下，時不時傳來猶如幼兒低泣般的貓叫聲。

「他還是什麼都不說？」

那日燭移忍不住出手和老狐狸打了一架，雙方兩敗俱傷。一個被打回原形老老實實待在窩裡養傷，一個幹脆被法陣困在了自己設的地牢里。

雲馭在燭移身邊裝了七天的小嘍啰，可以說磨鍊出了大半輩子的演技。該慫的時候根本見不著影兒，該護主的時候凶起來比誰都厲害，渾身的毛炸成個大號刺蝟球，比那天在宮裡遇到的那隻貓妖更像一隻貓。

也不知道那臭小子收沒收到自己給的「驚喜」。

又是一個響亮的噴嚏，安成灝將柴房房門死死鎖緊，纏上鐵鏈，煞有介事翻出師兄留下的符咒想要貼上去，這符咒卻每次都不配合，跟有意識一樣故意掉下來，被風吹落在地上轉來轉去。

對著符咒所指的方向，安成灝看著遠處的宮殿若有所思。

寢殿內一片死寂，宮人個個垂著腦袋一動不動，時間也彷彿靜止在這一刻。床榻之上橫著個清瘦瘦弱的人影，肩膀一抖一抖，幾乎要把肺給咳出來。

眼瞧著堂堂一國之君病成這幅模樣，太醫院束手無策，只得四處尋找保命的方子。即使所有人都明白這病治不好，表面上也僅僅是能拖一天是一天。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滿室異香撲鼻而來。往日透過門窗照進來的光此刻卻無比刺眼。沒有人回答他，燈盞下還是那個熟悉的人影。

究竟是幻覺還是夢，他也分不清楚。上次差點兒就從窗口一躍而下，這次說什麼也不能受幻象迷惑。

「你到底是誰！」

那個人影從花盆架一步步挪到了他身邊，小心翼翼的捧著一碗黑色湯藥。他拔出佩劍用力刺過去，眼前灰濛蒙的幻象迅速消散。

捧著湯藥的小宮女渾身顫慄，手一松，瓷碗碎了一地。殿內跪著的人頭更低了，幾乎觸及地面，仍舊是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