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對我的愛過於沉重，我難以報答。

懷著我的時候，她洗衣做飯，照顧全家人，無人幫助她一把。有一次暈倒在路邊，幸好一位奶奶走過來攙扶救了母親。

生產的那天，也只有我母親一個人躺在手術台。醫生問她，多狠心的男人妻子生孩子都不來。

她說，來了又能幫到什麼。

在我兩歲時候，事業有成的舅舅想帶家庭主婦的母親去大城市上班，父親把我藏了起來，告訴她，你走可以，兒子留下。

她捨不得我，放棄了機會。

後來舅舅也很少再與我家來往，他隨便娶了一個女人。曾告訴我母親，不想看你最後變成農村婦女的樣子。

她最終變成了這個樣子。

她去菜場一手抱著我，一手拎著菜。

街坊鄰居都勸她離婚快逃吧，你那麼年輕，找一個好人吧。她做不到丟下我。

父親不工作，怕母親工作會跟人跑，沒錢了，兩個人又會吵架，說都怪我母親不工作，只會花錢。

她去工作了，仍然會吵架，說我母親家裡事情都做不好，哪個女人不伺候男人，不把家務事做好。

父親愛吃軟飯，去騙外面不三不四女人的錢，整了一個私生子回來。

母親還是忍受，沒有離婚。

她說，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活著就是為了你。

我這一路走來看著我的媽媽為了我好像失去了自己的生活一切中心都是我，我只覺得恐怖，種種單方面傾瀉而下的愛讓她累我也累，我不想自己的生活這樣，無法回饋。

前兩年一場車禍送走了父親，我沒有參加葬禮，也沒有掉眼淚，母親把賠償的錢給我讓我買房，我也照做了，每個月我會給母親打錢，可我就是不願意回家。

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麼。

事情很多，一下子湧上心頭，很不是滋味，拿起桌上昨日的冷開水就倒進口中，沖洗掉心中沒來由的焦躁。

「你在做什麼！」

向昂搶過他手心的杯子，身體繃緊，莫名的緊張，低頭恍然看到尤印眼裡若有若無掉落的眼淚。

「沒事。」

「什麼沒事，你又在我面前忍了是嗎。出什麼事情了嗎？」

尤印動彈不得，喉嚨發癢發幹，儘力吞吐清晰：「想到一些事而已，不用擔心。」

向昂本有很多事情想問尤印的，見如此狀況便不在強問，把自己的椅子拉著向他靠近，手臂環著他的腰間，牢牢的握住他持著湯勺的手。

「我喂你喝。」

聽到這樣的話，會有些打心底出現的彆扭，胡亂地推搡著他：「不要喝了。」

因為一件小事情，尤印就會觸景生情想到許多細枝末節的事情，從而陷入回憶里，拔生生地疼在心中，眼淚就像打開水槽，直掛著砸地。

「怎麼了！怎麼了！倒是說啊！」向昂弄不懂尤印好端端的怎麼又鬧小孩子脾氣。

尤印的脾氣沒有人可以力挽狂瀾，很快情緒覆蓋、撕咬、吞噬理智。

他越是遠離母親，這種臍帶相連的致命喧囂洪流，慘烈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