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之華
小說: 短篇集:我必須愛你 作者:万里卿湮 字數:1875 更新時間:2020-09-23 00:31:12
什麼是出生入死?唐河沒想過,連皇宮都沒走出過幾次的太子殿下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這個詞的,直到他看見池孤把全是血的戰甲脫下來,一點一點撥去已經陷入皮肉的碎布露出滿身大大小小的傷疤。
齊勝三年,新帝御駕親征。
池孤常勝將軍的威名他聽過不止一次,在他還是太子的時候,到他登基以來這三年,池孤迅速地收復失地,陸陸續續奪回了以前拿出去的大大小小的城池,每次都是看他意氣風發地歸來,要不是這次御駕親征,大概一輩子池孤也不會叫他瞧見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
「疼不疼?」唐河甚至有點不敢靠近,他的營帳里充斥著揮散不去的血腥味。
池孤沒想到他會忽然過來,正在打繃帶的手一頓:「習慣了,陛下先回吧,臣隨後再與陛下彙報戰況。」
唐河皺眉走到他身邊,一聲不吭地蹲下來把他的繃帶拆開,繃帶之下新傷舊傷,密密麻麻。他伸手輕輕地撫摸那些傷痕:「什麼時候弄的,也不告訴我。」
池孤攥緊了拳頭,高高束起的長髮貼服在頸側擋住了他痛苦的神情:「我哪有立場告訴你?」
是啊,打破了兄弟的偽裝,這個人又不願意愛他,他哪有立場再去找唐河訴苦。
「池孤,我希望你好好生活,我當初叫你留在太子府不是為了讓你過這樣的日子。」他一邊說一邊慢慢解開他的繃帶,把沒清理出來的碎布和沙塵挑出來。
「怎麼了,後悔了?」池孤笑,低下頭呼吸撲在唐河頸間,「真的唐河,你就不該管我,瞧給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
「我告訴你,要麼你愛我,要麼就別再管我了,你其餘的感情,我不需要。」他說著伸手扣住唐河的手腕,也不管他的指尖劃開自己的傷口,「走吧,別髒了你的手。」
唐河的手顫了顫,因為他赤裸的話語耳根直紅,觸電一般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池孤你好樣的,就這麼作踐自己,你對得起誰?」
他抬眼看看唐河,又是熟悉的充滿驚嚇與失望的眼神,他知道的,唐河對他失望透頂了。
可是他說的對,他誰也對不起,唯獨還是對得起唐河。
「唐河,我已經不是以前乖巧的那個池孤了,你說我在戰場上殺了多少人,數都數不清,我可不是需要對得起天下的大善人。」池孤說,重新把繃帶纏起來。
「我去給你叫軍醫。」唐河出了他的營帳,他很難過,池孤的孤獨他感受得到,但是安慰不了。
這一戰打得並沒有那麼順利,最後池孤破釜沉舟,衝進敵方營地拿下了敵將的首級。凱旋那天,池孤依舊穿著發亮的黑色鎧甲,坐在馬上隨著皇帝的車隊接受百姓的迎接祝福,面上沉著穩重令人安心,但是唐河知道他這一戰受了太多傷了。
池孤是每個人的定心符,這是所有百姓心知肚明的事,可是池孤的名號又沒有人能叫得出來,這麼些年,池孤沒得到過半點封賞,僅僅是個名聲在外的小將。
唐河撥開車簾想去看看池孤的狀況,一抬頭看見人群中間一抹亮麗的顏色,與尋常百姓站在一起更顯得她高挑出眾,氣質不凡,此刻正眼含笑意看著皇家的車隊。
唐河慢慢地放下了車簾,他知道她在看池孤。
回宮的第二天,池孤生了一場大病,據說是因為新傷牽引舊傷,沒能及時治癒。唐河一下朝立刻就帶著太醫到池孤這裡探望,池孤暫時住在他母親的舊所,一進門有些久無人氣的冷清。
太醫在裡屋為池孤診治,唐河在外面四下打量,看了看桌上的一盒精緻的糕點和黑綢緞的錦衣,隨口問旁邊的侍女:「這些是誰送來的?」
「回皇上,是禮部尚書程大人的女兒,今早剛送來的。」
唐河沉默了一會,視線在那套衣服上停留:「朕知道了。」
「他怎麼樣?」唐河走到池孤床榻旁邊,壓壓手示意他不必起來。
「回皇上,傷口感染,現在有些發熱,服藥幾日即可,並無大礙,只是......將軍東征西戰,舊疾頗多,身體狀況並不可觀啊。」
「你今後多來這裡替池將軍調理,時常向朕彙報,下去吧。」唐河揮揮衣袖遣走了太醫,轉而看向床榻上躺著的人,池孤因為發熱紅著臉,嘴唇蒼白,只有一雙眼睛還清明地望著唐河。
「皇上,臣無礙。」
唐河讓屋裡的人都出去,坐在了池孤身邊:「池孤,你說得對,我後悔啊。」
池孤一愣,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眼神逐漸暗淡下去。
「我若早知把你帶到我身邊會讓你誤入歧途,過這種自我折磨的苦日子,當初應該遠遠地給你一些幫扶就好,就算你不被人尊敬,活得普普通通,也好過為了我,在馬背上,在戰火連天中度日。」
身邊人安靜地聽他講完,手攥緊自己的被子:「你說誤入歧途,是指我愛上你嗎?」
這壓根不必得到回答,顯而易見,池孤剛問完自己啞聲笑了:「唐河啊,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久,你卻還是不懂我,我就是到了這個鬼樣子,就是你對我沒有任何想法,對於我喜歡你,也依舊沒有後悔過啊。」
「你必然又要說我變了,冷漠無情,殺人嗜血,你知道嗎,因為你不喜歡我,我能夠陪在你身邊的方式很有限,這大概就是我愛你的方法吧。」池孤說完,咳嗽了幾聲背過身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門重新關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