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被信息素影響，牧也在家休養了一天，晚十一點，準時來到東一區夜市的一家不起眼的火鍋店，熟門熟路地走進了包廂。

「牧也，你看這熱搜，沸沸揚揚。」

一開門，高與山就趕緊招呼著牧也坐下，把手機遞給他看。

牧也緩慢地坐下，掃了一眼手機，熱搜的前排都被高嶼和洛里佔滿了。

「洛里慘得第二憤然離場，洛里粉絲怒罵牧也，嘖嘖嘖，現在的小年輕這氣性都這麼烈？」高與山開了瓶酒，給自己跟牧也倒上。

「高導疏通了那麼多媒體也不跟我說一聲，把我都嚇到了。」牧也說的是實話，他能料到高與山肯定會暗中幫他兒子忙，但沒想到居然這麼明目張膽，要不是昨天公布票數的時候他毫無瑕疵的教科書式驚訝表情騙過了在場的所有人，他在演播廳大概就會被憤怒的洛里粉絲給圍攻。

帶著他名的相關熱搜掛了一天一夜，到現在還是十位以內。

牧也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高與山卻沒有半點「幕後使者」的自覺，他把牛羊肉大塊大塊地下進火鍋，吃得不亦樂乎還不忘說一句：「這回委屈你了。」

牧也沒有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抱歉的意味，他還記得自己上一次掛熱搜是因為大夏天穿著無袖衫沙灘褲夾腳拖出門買冰棍，被狗仔偷拍說穿衣邋遢，搞得他之後幹脆只點外賣，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他討厭被眾人議論，討厭再站到矚目的中心位，只可惜這麼幾年的低調徹底破功，熱搜里鋪滿了他在節目中厚顏無恥微笑臉，再加上洛里的粉絲追著罵他暗箱操作，這一次他算是把這個壞人當徹底了。

「我也就只能幫那麼點忙了，現在新人那麼多，還得靠自己。」高與山給自己挽尊，往牧也杯子重新滿上了酒，「我們再怎麼幫襯，沒點氣運的，那壓根就沒用，粉絲都是無情的，今天說愛你，明天就能轉頭罵你。」

牧也輕笑了一聲。

實話說，娛樂圈的新人在他眼裡無非就是小白羊和小白兔的區別，小紅靠捧，大紅靠命，他是過來人，對此再清楚不過。

牧也拿起一片羊肉涮下火鍋：「高導對這家火鍋店倒是情有獨鍾。」

「我是真懷念《最後的沙夏》拍的那會兒，又是草原又是海島的，整個組吹了三個月風，皺紋爬了整張臉，天天跟著牧民涮羊肉，那滋味，嘿，別說還真逮勁。」高與山幾杯酒下肚，眼角竟沁出幾滴眼淚，「我當時要知道這是你最後一部戲，我肯定拉著你不放，唉，得了一圈獎，也算是巔峰之作了。」

牧也只是笑笑，沒有說話。

「今天找你吃飯我還有件事。」高與山話鋒一轉，抹幹凈眼淚，不知從哪裡翻出個透明文件袋，放到牧也面前。

「小陳導演，白姝製片，都是你熟悉的班底，懸疑小說《花都》，大IP，都搶著參演呢，小陳是我學生，我打算推你跟高嶼。」

牧也掃了眼文件夾，裡面放著的是他曾經最熟悉的東西——劇本。

「高導，我近期沒有拍戲的打算。」牧也碰也沒碰那個文件夾，「以後也不打算有。」

高與山臉上還在笑著，笑容卻失去了溫度。

牧也熟知他的性格，在當導演上，高與山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導演，但是在處世為人上，只要有人敢忤逆他，那麼那個人必定沒什麼好果子吃，他今天之所以敢這麼直接拒絕，也是因為自己站到了這個位置上，換成是當年剛從電影學院畢業那會兒，換個膽他也不敢這麼說話。

「高嶼一開始說想當什麼偶像，我是不同意的，後來他說簽你們公司我才放心了一點。現在哪有一個偶像能走遠的，不都去拍戲了麼，作為他老爹還不是得幫襯著，不然走了彎路，到頭來還得怪我。」

牧也就那麼聽著高與山的迂迴話術，聽聽他還能說出個什麼花來。

「他第一部戲我幫他挑過的，絕對上乘！你參演也不會吃虧，特別出演嘛，也不算什麼回歸演員，演完你還是可以回去當老闆啊，不要有太大壓力。」

牧也心裡覺得好笑，他都還沒同意呢，高與山連理由都幫他想好了，真是「窩心」。

看著牧也沒什麼聲響，高與山想了想，又軟下語氣，從舊事開始講起：「自從你父親去世後，你受了不少打擊這我知道，說實話，當初你說不想演戲，我真覺得可惜，烏泱泱的那麼多演員，很難再遇到個像你這麼有靈氣的了。」

牧也戳在火鍋里的筷子半天沒動。

確實，在他的演藝之路上，高與山幫了他不少忙，他能有今天的地位可以說全是靠高與山一手扶上來的，這也是他現在還在被高與山差來差去的原因之一，他做不成忘恩負義的事情，儘管這個他當年崇拜的大導演似乎已經不像當初一般。

「所以啊，我放心不下，你不拍戲，我總覺得沒完成你父親的交代。」高與山惋惜得直搖頭。

牧也聽罷總算有了點反應，拿起杯子又灌了口酒：「沒事，都過去了。」

高與山伸手拍了拍牧也的肩膀：「唉，歲月不饒人，我已經老了，你還年輕，還能再闖闖。」

顛來倒去又回到了原來的話題，牧也想自己八成是躲不過，便趕緊做了個收尾。

「我考慮一下，看看接下來一段時間工作安排。」

高與山爽朗地笑了起來，趕緊給他添了杯酒：「好！再好不過！你可一定要空出時間來啊！」

牧也又換上了禮貌的微笑。

這一頓飯吃的不是滋味，牧也從火鍋店出來，把高與山送上車後，一個人站在路邊醒酒。

司機小江及時趕到，趕緊下車給他開門。

牧也把裝著劇本的文件夾往車裡一扔，自己也挪上車，無力地在後座躺下，他往副駕駛瞅了一眼，沒見人影。

「蓓蓓呢？」

「她去鑒定中心了，還沒回來。」小江啟動了車子，「還是您讓去的。」

「哦……」牧也煩躁地扯了扯衣領。

小江窩心地放下車窗，讓新鮮的空氣灌了進來。

「牧總您胃不好，下次喝酒……」

「我知道。」

牧也怎麼躺怎麼不舒服，不是因為喝了酒，就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了胸口，喘不過氣來，他很久沒聽到有人提到父親的事情，今天突然被提起，他猝不及防難以招架，就差沒情緒失控。

一幅幅畫面在腦海里閃回著，就像被丟進了記憶的海洋里，浪潮翻湧，冰冷的海水將自己吞沒，天旋地轉，耳邊是救護車的喧囂和嘈雜的人聲，眼前的血泊中躺著孤零零的眼鏡，他站在那裡，不知所措地渾身發抖。

「牧總？牧總？電話！」

小江的聲音讓牧也清醒了幾分，他掏出手機貼在耳朵邊上，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

「牧總，檢測結果出來了，那些抑製劑里的成分只是葡萄糖，沒有任何抑制藥物的成分。」蓓蓓的聲音傳了過來，「化驗科的工作人員說，兩者的外包裝極其相似，問我們是不是買到假貨或者次品了。」

牧也的腦子清醒了一半，他坐直了身子，喃喃自語：「看來是被替換了……」

「要不要調一下後台的監控？」

「不用了。」牧也果斷拒絕，「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包括洛里。」

這個節目里誰對洛里的敵意最大，誰最不希望洛里得第一，他用腳指頭就能想出來，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銷毀證據，粉飾太平。

「好，我知道了。」蓓蓓正打算掛電話，牧也又把她喊住了。

「你等下去一趟東一區中心醫院，給洛裡帶點吃的什麼的過去，以我的名義探病一下。」牧也望著窗外，車子已經駛上了一區大道，他忽然瞥見了東一區中心醫院的燈牌。

「等下，你不用去了，我親自去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