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還在走動的人就像按了暫停鍵般，全都停了下來，黃瀨掛不住笑，表情僵了僵，正打算開口圓回去之際，遠處又傳來了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

「黃瀨！我都已經跟你說過這個維C的價格很貴！你怎麼又灑了？」佐藤一邊快步走來，一邊嫌棄地埋怨著，將包一下打到他背上。

「抱歉抱歉，下次不會了！」黃瀨露出歉意的表情，高聲應和，完美配合，他突然覺得其實最會演戲是佐藤也說不定，不管從臨場反應還是演技來看，她簡直奧斯卡，還是即興出演，讓人佩服。

緊繃著的弦一下放鬆下來，看著眾人似乎都沒有在意，黃瀨快速轉移話題，將還愣在一旁的井天帶到另一個話題中，一邊朝著遠處的清寺奈奈望了過去。

她還有些疑惑，但已經明顯感知到自己說錯了話，迅速地扔了藥片，有些不太自然地和過路的工作人員打著招呼。

「撿回一條命啊，涼太。」

正式開拍前，木原靠了過來，趁著誰都沒在意拍了拍黃瀨的屁股，還意猶未盡地捏了一下。

黃瀨讓了讓身子，將台本放下微微一笑。

「木原前輩自重，這裡是片場。」

「我們的小新人都要哭了。」木原望著在另一邊補妝，眼眶還紅著的清寺奈奈，「你不打算去安慰下她？雖然她不該說出來，可內容一點沒錯。」

「今天的戲份結束後再說。」黃瀨望著他的眼睛，「安慰新人女演員這種事情前輩不是很擅長嗎？」

「涼太，從上次的事情後你越來越會說話了。」

「我一直很會說話。」

「在床上卻不叫出來。」木原咋舌，幽幽地笑著，「我聽說三前導演的新電影想找你演男主。」

「是，已經發邀請過來了，還在商討中。」

「作為前輩我可要告誡你幾句，你知道三前導演是怎樣的人嗎？」木原故作神秘，停頓了下來。

「作品的情感豐富，細節到位，不錯的導演。」

「嗯嗯嗯沒錯，同時還是對那方面很有癖好的導演。」木原晃腦著腦袋點頭，十分認同的樣子。

「哪方面？」

「你說哪方面？」木原反問，笑得爽朗，「前些日子我跟他吃飯的時候可是說了，黃瀨涼太的皮膚可好了，一掐就留痕，一親就腫，他聽了似乎很興奮，立刻決定給你發邀請。」

「感謝前輩提醒，回頭我就拒絕。」黃瀨不動聲色。

「可是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啊，在上升期接到一部導演靠譜的電影，助力不少呢。」木原裝模作樣，拍了拍他的背，「之前的機會被我搶了佐藤可是氣著呢，不知道她會不會同意拒絕呢。」

黃瀨再次將他的手摘了下來。

「多少人還盼著能被睡呢，自命清高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木原收起笑容，壓低聲音，「再說你也沒幹凈到哪裡去。」

當日拍攝的戲份並不多，結束的時候還算早，黃瀨正打算去換衣服卸妝，卻在去往休息室的走廊上被人叫住。

「那個……黃瀨前輩……」

他停下腳步，發現是清寺奈奈，正怯生生地站在牆邊上，有點不太敢接近。

「白天的事……」

「那個不用在意。」

「我覺得我沒有看錯。」

清寺的話一落，黃瀨便沉寂下來，他調整了下表情，掛上了招牌笑容。

「你是說那個維C？」

「那不是維C。」清寺的聲音抖了起來，「那確實是……」

「就算是，你也要當做什麼都沒看到哦~」黃瀨收斂了笑容，步步逼近，將手撐到牆上，「在這個圈子裡，有些時候還是少看到一些東西的好。」

「我……我不會說出去的！」清寺被嚇到渾身顫抖，快要哭出來，「白天的事情也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說出來的，因為我實在太習慣……」

「不說就是好孩子。」黃瀨轉而嫣然一笑，將她的頭攬了過來輕吻了下頭髮。

清寺徹底獃滯，反而一動不動，臉「唰」地紅了起來。

黃瀨笑著轉身離去，背著身子揮手。

然而他一進休息室，臉便冷了下來，化妝師有些戰戰兢兢，都不敢將卸妝水覆上來。

「沒事，請快一點謝謝。」

意識到自己表情過於冷漠，黃瀨扯起嘴角笑笑，拿起手機。

似乎有人在之前發了一條簡訊過來，今日的信息欄並不是空白一片，這條簡訊溫和又謙遜，看到用詞，他便已經知道了是誰的簡訊。

【黃瀨君，抱歉打擾了，請問今晚有時間見面嗎？】

挪到最後署名，果然是黑子。他有些意外，同時更多是欣喜，便迅速地回覆說有時間。

簡訊很快又回了過來。

【黃瀨君約哪裡比較方便？】

他看了下時間，又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店鋪，正查詢的時候黑子的簡訊又一次發了過來。

【雖然可能會有些不方便，但是漢堡店可以嗎？中學時常去的那家。】

看到漢堡店的時他愣了一下，想到中學時他雖然沒有像青峰黑子一樣去得頻繁，還算是那家店的常駐客之一。

他回覆了個「贊成」。

【那就8點見面吧。】

自從大學之後，就算是黑子，他們的見面也屈指可數，工作後大家都忙碌起來，話說現在黑子是在幹什麼呢？

「哎？經理？小黑子你？」

「嗯，突然說找我。」

在熟悉的漢堡店，他們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黑子在對面的位置上吮吸著可樂，他跟高中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變化，衣著也十分休閑，連髮型都沒變。

「他們說我也許會比較擅長研究每位球員的特性所以……」

「嗚哇~真是想不到。」黃瀨拿著薯條沾番茄醬，啃了半根又放了下來，「你不打籃球了還是有些可惜。」

「其實這件事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因為是青峰君和火神君在的球隊，所以我又覺得好了一些。」

黃瀨頓時僵硬了下身子。

「黃瀨君和青峰君的關係不好嗎？」

「你……問得還真是直接……」黃瀨趴倒在桌子上，將頭側了過去，望著玻璃外來來往往的車輛。

「青峰君自從美國回來到球隊後，狀態特別差。」黑子繼續喝著可樂，也沒有太多的表情，「雖然這次還是首發，但我很擔心他。」

「……」

「黃瀨君要來看比賽嗎？」

「不不不，我不用！」黃瀨一下直起身子，慌亂地擺手，「我就不用了，再說也沒有時間。」

「下禮拜的周六晚上7點開始比賽。」黑子將一張門票擺到了桌上，都不知道他是從哪裡拿出來。

黃瀨動了動手指，將門票挪了回去，正色道：「我是真的不去。」

「黃瀨君剛剛說我不打籃球可惜，其實最可惜的是黃瀨君。」黑子也不去動門票，「青峰君在高中的時候跟我說，我們這一群人最後到底還會有幾個人繼續打籃球，然後他又說誰都說不準，但是黃瀨一定會。」

「他哪來的自信……」心中莫名刺痛了一下，黃瀨幹幹地笑了兩聲，嚼了根薯條作為掩飾。

「為什麼改志願的時候不說？」黑子正視著黃瀨。

「會被打的吧~」黃瀨用了撒嬌的語氣，繼續在桌子上趴倒，「小黑子你也是知道他的個性，我就想自己晚死一年是一年。」

「如果真的是有什麼隱情，青峰君會理解的……」

「如果是我喜歡他呢？」

談話霎時安靜了下來，黑子終於停止喝飲料，將杯子擺到了桌上。

「我越是喜歡他，就越想逃離他，如果他因此討厭我，那再好不過。」他並沒有從桌子上起來，而是貼著桌面說話，覺得自己宛若一條垂死在沙灘上的魚，「我對不起他……」

脖頸突然沾到了一個冰涼物，黃瀨一個激靈，抖了下，捂著脖子直起身，看到黑子拿了加了冰塊的飲料杯，一臉淡然。

「黃瀨君有的時候真的是個笨蛋。」

「喂……」

「我覺得一個人喜歡一個人，雖然不說，心情總能被默默傳達到。」

「這句話從你地方說出來還真的是……」

「因為眼神就不一樣。」黑子一本正經，「黃瀨君看青峰君的時候，眼神不一樣。」

黃瀨噤聲，一瞬間竟不知如何回答，作為演員，眼神控制是必須的，熒幕上一個臉部的特寫，那個時候你帶著怎樣的眼神就會被放大，控制不好就會顯得突兀。

被黑子這麼一說，他竟有些心慌起來，他不記得自己是帶著怎樣的眼神去看青峰，這一段記憶就像是空白了，怎麼想都想不起。

是啊，他怎麼會記得在這個時候自己帶的是什麼眼神，又怎麼能在他面前控制住眼神。

「票子還是給你。」黑子將門票往前推了推，「如果有時間的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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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當天，雜誌的拍攝地外景居然就正好在場館邊上的公園，早在5點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作為青峰迴國後的首秀，有不少粉絲情緒高漲，加油助威的隊伍也很龐大。

由於提前到的人實在太多，公園裡擠滿了人，外景的取景難度反而上升，拍攝進度被延後，到比賽開始的時候，還有大約兩組接近80張照片沒有拍完，而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攝影組靈機一動，幹脆直接取夜景，竟也拍出了意境很不錯的照片。

「今年的棕色雙排扣大衣雖然還是很普通的樣式，但是扣子的設計上還是下了不少小心思。」佐藤在拍攝間隙捏了黃瀨身上的衣扣研究著，「這衣服很適合你。」

「是嗎？」

髮型師正在加固著髮型，黃瀨只好偏著頭，朝她微微笑著，應和著她的話，一邊摘下鼻樑上的眼鏡：「可是加上這副眼鏡也太像職員了吧。」

「這期本來就是職場搭配。」佐藤撇撇嘴。

「職場不都西裝套裝加西裝套裝麼？」

「又不是所有的職場都是這樣。」佐藤從邊上的工作人員中接了一杯咖啡，遞了過去，「不要喝啊這是道具，嘴唇會掉色。」

他笑了笑，將咖啡接了過來。

這一套拍得飛快，不管是擺姿勢還是微笑，他都完成得很好。結束了最後一張拍攝，他連咖啡都沒來得及放，衣服也沒換，妝也沒來得及卸，就和佐藤告知了一下，直徑沖向邊上的體育館。

跑到二樓，他還沒平復氣息，也沒有找坐席，而是直接趴到欄桿邊上望了下去。

到頭來他還是剋制不住地來了。

越喜歡他，越想逃離他，越想讓他討厭，身子卻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他，就像中了什麼魔怔，變成了矛盾共同體。

場上的狀況有些奇怪，時間已近中場，比分追得很緊，而兩支隊伍的對抗最大的違和感在於其中有一人在橫衝直撞。

那個人就是青峰。

他幾乎是隨心所欲地在打籃球，一臉焦躁，無視了隊友之間的話語，也無視了在場子邊嘶吼著的教練的話，一個人只顧往前沖，把球送進籃筐。

這樣亂來的結果自然是犯規連連，才在場上待了還不到5分鐘，青峰便被換下場，坐上了冷板凳。

觀眾席上的助威熄了聲，取而代之的是嗡嗡嗡的議論聲，旁觀者清，青峰狀態不好，一眼便能看出來，他板著臉，表情陰沉，只是拿著水瓶喝水，彷彿周圍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黑子的話是真的。

黃瀨握著咖啡，默默地注視著，只覺得一陣壓抑襲來，二樓這樣的距離很遠，以前在青峰狀態不佳的時候，他總是會用胳膊肘去碰碰他，雖然有可能會被罵，但總算能夠帶動起一點情緒。

忽然間椅子上的人好像感知了什麼，猛地抬起了頭。

視線在空中交匯，青峰確實直直地看了過來，黃瀨退縮了下，繼而想到自己現在的裝扮還架著眼鏡，這麼遠的距離應該無法辨認，然而他想錯了，青峰已經站了起來，向這個方向挪動過來，一開始他只是走著，到最後直接扔了瓶子和毛巾就跑動起來。

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伴隨著越來越急促的呼吸，黃瀨轉身，沿著出口通道飛快地狂奔，剛下到一樓，一樓出口的大門就被推開，青峰沖了出來，瞥見黃瀨的身影，轉了腳步就沖了過來。

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逃，只覺得對方氣勢洶洶地衝過來的時候，腳步就自然邁開，覺得自己彷彿在逃亡。

這個時候手上的咖啡就成了障礙，他扔不得又無處可丟，大大減慢了速度，直到跑到河堤邊上，他被一把抓住往草坡上按時，咖啡脫了手，滾落下河，發出了「噗通」一聲。

「你幹什麼！」

青峰的動作十分粗暴，他真的幾乎快成一個逃犯被壓倒在地，雙手反攪，動彈不得。

「你逃什麼？」

「你追什麼？」黃瀨艱難扭過頭，望著他笑，「現在可是還在比賽中，小青峰。」

「你明明來看了比賽……」青峰欲言又止，他十分暴躁，彷彿一口氣卡在喉嚨里，出不來也下不去，「為什麼我不想看到你的時候總是會看到你！」

「那還真是對不起了。」黃瀨扭動了下手臂，「能先放開好好說話麼？」

幾分鐘後，青峰從便利店回來，將一袋子酒放到草坡上坐下，打開一罐當白開水喝。

「比賽怎麼辦？」

「我已經犯規五次了，與其被罰下，不如直接讓我坐邊上。」青峰繼續喝酒，不一會兒一罐就已經喝完。

黃瀨默默拿了那隻空瓶在手上把玩著，垂下頭：「你這樣太任性了。」

青峰喝著悶酒，沒有說話，喝了一陣子，草坡上的罐子積攢得越來越多，黃瀨終於忍不住，一把奪過他的酒罐。

「別喝了！」

「我一想到你變成這樣，就來氣。」青峰將酒又搶了回來。

「我怎樣？」

心裡鈍痛到不行，黃瀨摘了眼鏡放進衣兜里，強撐著笑容。

「你到底被幾個男人上過？」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頭望著青峰，定定地望著他。

「你覺得有幾個就是有幾個。」話衝出口的時候他只想把它說得更加刻薄，黃瀨笑了起來，「小青峰是不是到現在還只是看看雜誌上大胸正妹意淫一下，還沒有性經驗吧？」

看到青峰劇烈變化的表情，黃瀨咬咬牙，繼續說道：「所以你才來氣吧？」

話音剛落，他就幾乎可以想像青峰會以怎樣的態度對待自己，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挨拳頭的準備，然而青峰只是站了起來，一把扯起他，把他往路邊拖著，攔了輛車，直接塞了進去。

「小青峰你是不是喝醉了？」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渾身上下都顫抖起來，聽到他報了個陌生的地址，黃瀨平復著氣息，穩了穩語氣，「那是哪裡？」

而青峰並沒有回覆，只是揉著太陽穴，表情變得更加煩躁。

下車後，黃瀨發現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公寓，然而青峰繼續拖著他往前走，不由分說地像剛才塞計程車時一樣將他塞到電梯里。

「你什麼時候從家裡搬出來了？」這次開口，他的聲音明顯已經發抖起來，「你到底要幹什麼？」

「上你。」

青峰的回覆只有兩個字，卻簡潔明了，讓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

「別開玩笑了……」黃瀨抓緊自己的手指，看向他的側臉。

青峰確實喝醉，然而他的表情很決絕，並沒有在開玩笑。

恐懼席捲了全身，黃瀨害怕起來，出了電梯便開始想往邊上逃，青峰抓了他的後衣襟強迫他轉過身，一手扶到他腰上，將他整個人扛起，扛到肩頭。

「青峰你瘋了！」他幾乎是歇斯底里，使勁掰著他的頭，奮力掙扎著，而青峰不由分說，走到房前開了門，直接把他往玄關丟。

一瞬間他被砸得疼痛無比，眼淚都快痛出來，他想艱難爬起，而房門已經被無情地合上，阻斷了視線。

「再多一個男人也無所謂吧。」青峰的聲音冷漠到他快不認識，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