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瀨小心翼翼地抬眼，橘色的燈光下青峰的眼眸灼灼，現在氣氛很好，若是情侶的話興許真能做上一場，他咽了口唾沫，不怕死地兩手一攤。

「來啊。」

「呵。」青峰冷笑了下，滿是嘲諷，「你就這麼大膽了？」

「嗯。」

青峰又笑了兩聲，將膝蓋抵到沙發上，用手撐到他頭兩邊：「你到底是摔斷腿還是摔壞腦子了？」

黃瀨硬撐著微笑，向後縮了縮：「因為篤定你不會上我。」

「又不是沒有上過。」

青峰的下一句話立即讓他打回原形，黃瀨偏過頭，漫不經心地抓了幾下頭髮。

「你記那麼牢……」

「我不是喝酒就不記事的人。」

「但你是喝酒就不清醒的人。」想起那天晚上的事，黃瀨回頭，盯著他的眼睛，「你記得上過我，卻不記得是怎麼上的我。」

這句話直戳心扉，青峰僵硬了下，他確實不記得，模模糊糊之間只記得身下的人因為痛楚而蜷縮著哭泣，而當時自己腦子發熱，根本照顧不到他的感受。

「我弄疼你了？」

黃瀨抱起一隻腳的膝蓋，搖搖頭。

「那次算我的錯。」青峰湊近他的耳朵低聲，「你要我怎麼彌補？」

黃瀨聽聞，差點沒笑出來，他忍了忍，故意也貼到他的耳朵邊上，用了低啞的嗓音：「下次，不要射在我裡面。」出乎意料，話音剛落，青峰就吻上了脖子，惹得他一陣發癢，黃瀨害怕起來，推了推他的肩膀，嘴唇卻又突然被咬住，狠狠地吻了下來，他趕緊推開。

「你幹什麼？」

「你不是在邀請我？」青峰抬手，單手捏了他的臉，喘著粗氣，「誰教你這套的？」

「自學成才。」黃瀨幹幹地笑著，心虛不已，「你看我腿也瘸了，還一晚沒睡，放過我吧。」

「這就怕了？」

「怕死了。」

青峰笑得大聲，好心鬆開手：「那就欠著。」

黃瀨閉了閉眼，心想完了，只能訕訕陪笑：「有利息麼？」

「有。」

一步一個坑，他苦笑著：「什麼？」

「我要檢驗一下上次的教學成果。」青峰不緊不慢，又將手撐到他左右，「現在你是傷殘病人，跑不過我。」

一步一個坑，一踩一個中，黃瀨微笑：「你付片酬了嗎？」

「你想要多少？」

「真不愧是職業運動員，賺多了就是不一樣。」

「我可是說過要養你的。」

「我不需要你養。」

青峰思索了下，一本正經地開口：「看到你在演電視劇的時候對著胸那麼小的女演員都下的去口，我更加堅定了要養你的意志。」

「胸小？」黃瀨笑了起來，「可是她臉好看。」

眼前的人表情在一瞬間耷拉了下來。

「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

「我可沒說我喜歡她。」黃瀨忍住笑，「你想多了。」

「那你喜歡哪種類型？」

注意到青峰的表情帶著緊張，黃瀨在心裡盤旋了幾下，這個人的想法全寫在臉上實在太過好猜。

「我喜歡……溫柔可愛，古靈精怪的。」

「呵。」青峰又是一聲冷哼，「溫柔可愛和古靈精怪是兩種類型。」

「話說你到底要把我困在這裡多久？」黃瀨抬手，戳了戳他的手臂。

「我說了，檢驗到成果為止。」

黃瀨無奈，只好往前湊了湊，對於演員，對於他自己來說，接吻無需太多的心理建設，對於青峰，他還是需要建設一下，若是越慌張，就會顯得自己越沒底氣。

嘴唇已經湊近，他咬咬牙正要吻上之時，青峰一下後退，他撲了個空。看到他笑得奸詐，黃瀨穩了穩氣息，換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怎麼？你耍我？」

「只是突然想到利息的量還沒定。」

「你想說什麼？」

「兩分鐘，五分鐘，十分鐘，你選一個。」

頓時掛不住笑，表情僵硬了一下。

「起步價就兩分鐘？」

青峰不緊不慢地地把頭重新湊近他：「那你嫌棄的話，要選十分鐘也沒事。」 鼻尖碰到了一起，青峰幹脆把額頭也靠了上來，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黃瀨避著視線，垂下眼簾。

「好，兩分鐘……」聲音有些發抖，他深吸一口氣，閉眼吻了上去。

前三十秒就是在耗時間，他不敢有所動作，連嘴都不敢張開，三十秒後青峰的耐心被耗盡，強行撬開他的唇齒，掠奪著，就像在行使主權，讓人火大不已，他不滿地咬了咬對方的舌頭，卻被一下推倒在沙發上，這下他無處可逃，就像一隻待食盡的羔羊。細細的吻竟變得有股甜膩歡愉的味道，這個吻持續升溫，若是再持續下去，那道理智的防線就要被突破，一場大動幹戈怕是少不了。

「兩分鐘已經到了！」借著空隙，黃瀨趕緊制止他。

「行。」青峰伸手撩了撩他額前的髮絲，很是淡然，「我信任你，欠條就不用了，記得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還就是。」

簡直就是高利貸，黃瀨咬緊嘴唇，撐著沙發坐起，臉好像在火爐邊待過一般滾燙，他用手背貼臉降溫，身子卻一輕被人抱了起來。

「你又想幹什麼？」

「睡覺。」

青峰總是喜歡用抱小孩一般的姿勢抱人，這種抱姿的距離最近，而最讓人手足無措。

「我睡沙發就可以……」

「哦……我可沒有多餘的被子。」青峰的腳步頓了頓，轉了個身子折了回去，作勢又要把他放到沙發上，「你被凍死了不要叫我。」

「……」

脖子上的手臂又突然抱緊，青峰笑出聲，重新走向卧室。

頭沾枕頭的一瞬，一股疲憊襲來，而大腦卻清晰無比。

忘記吃藥了……想到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這件，據說20多天就能形成一個習慣，已經不知度過多少個20日，什麼時刻吃什麼藥就像印刻到了大腦中一般無法忘卻。

晚上的藥丸有一定的催眠成分，不吃根本無法入睡，就算再累，閉著眼睛再長時間，都會突然間驚醒。

窗外的天似乎變得更亮，窗簾的縫隙間有幾絲金光，他翻了個身，發現青峰也沒睡著，視線交錯，他又趕緊轉了回去。

「睡不著？」身後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嗯……」黃瀨快速地找著理由，「想看……日出。」

一陣被子窸窸窣窣的聲音後，青峰從床上跳下，拉開窗簾，又重新回床上裹了被子。落地窗前觀賞朝陽是絕佳場所，太陽在遠處的樓房間露了個頭，天際已被染紅，雲層泛著粉色。

從背後環過來一雙手，看似是個很自然的動作，黃瀨沒有動，只是望著窗外，感覺到青峰將頭靠了過來，脖子溫暖了些，身子就像依偎在他懷裡一般充滿安全感。

「現在躺在你邊上的人，也許跟你想像中的人完全不是同一個，我說的每一句話，也許都不是出自內心，我做的每一件事也許都在後悔。」他頓了頓，剋制住想要去握他的手的衝動，「我也許根本不是我。」

「一句一個也許的，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青峰的聲音悶悶的傳來，聽起來有些睏倦，他一晚沒睡，青峰也是。

「你確實可以完全不管我。」頭頂蹭到了他的下巴，黃瀨縮了縮，保持了一段距離，「也完全可以像前兩年那樣把我置之不理，現在為什麼……」

「你是在抱怨我那一段日子不理你？」

「沒有，我只是在問原因，問你現在為什麼……」

「嗯……可能是你長太好看了。」

是個意外的答案，黃瀨蜷縮著身子笑：「你會在意我只是我在你面前裝可憐，我做作，你不得不多看我幾眼。」

「笨蛋。」

得到了一句毫不猶豫的罵，腰際的手很暖，青峰的聲音聽起來很暴躁：「你就是傻，傻瓜，笨蛋，世上不會有比你更傻的人了！」他停頓了下，聲音一下從怒氣轉為平靜，「世上也不會再有第二個黃瀨讓我這樣喜歡了。」

太陽突破雲層一躍而上，一瞬間傾灑的陽光讓人睜不開眼，心臟跳得很快，在這一剎有種自己生為活物的感知，眼角的淚落得很快，又很快止住，而身體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想逃。

黃瀨動著身子，想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卻扯到了腿，一陣疼痛，又倒了回去。

「摔壞腦子的人是你！」

身後的手再次有力地箍來，伴隨著極致不耐煩的語氣。

「你瘋了嗎？動什麼動！」

「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在這個時候的黃瀨到底是在偽裝還是真實，不知道撒謊成性，不知道那厚厚一打的病例，不知道那一次次補充進藥盒的藥丸，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陷入抑鬱的低谷連進食都覺得無關緊要。

頭頂一掌重重地拍了下來：「腦抽風嗎？快點睡覺！」

心臟還是以不正常的頻率跳動著，那句輕描淡寫的就像告白的話就像手指觸碰沸水時產生的灼燒感，牽動了神經，撫慰了許久還是燙心，腿上載來的痛楚也跳動著，一下一下。

「我的腿很痛，痛死了。」他依舊不敢回頭，只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開口，「你心疼嗎？」

「心疼。」

這個回答接得很快。

他緩慢轉過身，去擁抱他，儘管自己說的每一句聽起來都像是胡話，但他還是要說。

「也許再過半年或是一年兩年，我就好了。」心裡還是堵得慌，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那個時候的黃瀨就是黃瀨。」

青峰一下下撫摸著頭髮的手溫柔得不像他，這個現實像幻境，而就是現實。

「在此之前就讓我再裝一次可憐。」他抱緊青峰，「讓我再抱抱你。」

清晨金色的陽光將這個人照亮，他整個人都熠熠生輝，純粹，直率，溫暖又陽光向上。

太遙遠的夢不切實際，太高大的牢籠無法掙脫，太複雜的世事難以不諳，太難得的人無處尋覓。

他就是。

他是我最憧憬，又最愛的人。

飢腸轆轆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夕陽正在上演，天際的火燒雲堆積著，懷裡的人還在熟睡，就像一直睡不醒的嬰兒一般，臉頰粉紅，手還攢著衣服不肯放，青峰覺得好笑，湊過去吻了吻他的額頭。

「現在幾點了？」即便是剛醒，黃瀨的聲音依舊很冷靜。

「你從朝陽睡到夕陽，你說現在幾點？」

黃瀨幾乎是從床上彈起，卻又一次扯到了腿，只是這一次的疼痛還好，複位帶來的痛楚在削減。

「我的手機放在家裡。」

「那又怎麼了？」青峰自顧自起床，取了件外衣披上，「啊……好餓……」

「我今天有三家雜誌的採訪。」

「所以呢？」

「佐藤可能快報警了。」

「哦……」青峰應了聲，走到客廳去拿手機，按亮熒幕後抓了幾下頭髮，「她打了快20個電話給我，我手機靜音了。」

「完了……」黃瀨單腳跳到門框邊，向他攤出手，「手機借我。」

佐藤自進屋起的每一步都自帶冰霜，直到她最後拉開餐廳的椅子坐下，那份冰霜都沒有化。

「我今天找你找遍天涯海角，你卻在這裡悠閑地吃晚餐。」

「你肯定沒吃晚飯吧……」黃瀨陪著笑，放下喝著的味增湯，遞給她一副碗筷，「小青峰都會做飯做菜了，你應該嘗嘗。」

「抱歉啊，手機靜音了。」青峰坐在對面，抬起頭，「所以讓某人睡了一天。」

「你睡了一天？」碗重重地砸到桌上，「黃瀨，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哦，他腿骨折了。」

飯桌上頓時一片寂靜，佐藤低頭朝桌下看了會兒，又把視線挪到黃瀨臉上。

「你們打架了？」

「沒有，我自己摔的。」

「你不用怕，如果是青峰打的我立刻就寄律師函，不對，傳票。」

「真是我自己摔的。」黃瀨無奈。

「原來我在你心裡是這個形象？」青峰放下筷子，「要不是你是他經紀人我都不想提供你晚飯了。」

「黃瀨，你知道你在這個時候出這種事情的代價嗎？」佐藤沉下臉，根本無心吃飯，「電影馬上就要開拍，因為電影的性質打戲少不了，還會有騎馬等比較危險的戲，骨折沒三個月根本好不透，整個劇組都要等你三個月，而一部電影的拍攝時間就是三個月，你自己算算。」

「非常抱歉……」

「你不是什麼大牌到可以在名導地方拖那麼長時間的演員，最壞的結果，就有可能會更換主演。」佐藤揉了揉太陽穴，「關於你受傷的消息今晚就會透過事務所放出，至於電影的相關事宜我會去談，你可以先做好最壞的打算，這樣之後我給你的每一個通知都會是驚喜。」

黃瀨愣了愣，又噗嗤一下笑了出來：「佐藤，你很有自信。」

「還有關於雜誌採訪，所有的問題我都問他們要來了。」佐藤拋來一支錄音筆，又把幾份列印的文件遞了過來，「你就對著問題回答，到時候他們自會整理。」

「嗯……」

佐藤頷首：「吃完飯後就回去。」

黃瀨抬頭，和她對了一下眼神，他知道佐藤在擔心什麼，不管是藥的問題還是其他，他確實應該立即回家。

「你……覺得他一個人能活下來？」青峰在對面揮了揮筷子。

「當然能，他又不是小公主。」

「佐藤……」

青峰哼唧哼唧地笑了幾聲，繼續扒拉著飯，顯得尤為慢條斯理：「如果你求求我，我就勸一下你的經紀人讓你留在這裡。」

「那還是不必了。」黃瀨喝完最後一口湯，搖晃著起身，「畢竟我現在是欠債累累的人，不想再欠新的。」

佐藤瞟了他一眼，又望瞭望青峰：「你們還要說什麼就快點，晚點我還有上野雪的一個新劇研討會要跑。」

「我說完了。」青峰擱了碗起身，走到撐著拐杖艱難行走的黃瀨面前，一下將他抱了起來，對著佐藤道，「你不是想省時麼，可以走了。」

「小青峰你放我下來！」又是那種抱小孩的姿勢，看到佐藤瞪大了眼望過來，黃瀨簡直羞恥到想鑽地縫，「你放我下來。」

「你要換姿勢？」青峰真的把他放了下來，又轉了個身蹲了下來，「那就背吧。」

「不要……」

「嘖。」青峰嘆氣，站起身，不由分說，直接將他橫抱起，「這樣可以了吧，小公主。」

「不是姿勢的問題！」

青峰的思維有的時候就是一條直線，邊上佐藤的表情像翻書一樣太過精彩，黃瀨只好轉頭，往他懷裡鑽。

「呵呵，有了男朋友就是不一樣。」佐藤的冷笑聲傳來，哪壺不開提哪壺，只覺得臉紅燒到了耳尖，黃瀨無言，把自己做鴕鳥狀埋頭，從電梯下去到門口的路上，不管邊上是否有人，他都死不抬頭。

「你就那麼喜歡蹭我衣服？」青峰的聲音傳來，讓他嚇了一跳，「這麼說來你這傢伙以前在球隊里也老是到處蹭蹭蹭的，跟只貓一樣。」

「我只蹭了小黑子。」

「讓人火大。」

「小黑子可愛嘛~」

「是比你可愛。」

佐藤的車停到了路邊，按了下喇叭，而青峰並沒有動。

「今天早上的話，我是不會撤回的。」

「什麼……」黃瀨終於抬頭。

「我突然想通了，我之所以強行讓你到這兒來，不是因為你看起來一副快死了的樣子。」

「所以呢？」黃瀨仰著頭，只覺得脖子有些酸痛，青峰的視線瞟了下來，對上了他的眼睛。

「是因為我想要跟你這笨蛋在一起。」

身子突然轉了個彎，遠離了馬路，重新朝著公寓樓走去，他看到佐藤急忙從車上跳了下來，一臉迷惑。

「黃瀨借我幾天，你回去吧。」青峰停了腳步轉身，對她抱歉一笑，「我們確實還有些話沒有說完。」

「你放我回去！」

「再嚷嚷本息翻倍。」

「你太過分……」

「翻倍了。」

「你……」

「三倍。」

他終於噤聲，渾身上下都氣到瑟瑟發抖，而青峰顯然很揶揄，緩慢地加著補充條件。

「利息十分鐘，本金兩小時。三倍，分三次還清，很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