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榮王草草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大概經過，爽朗大笑起來，摸摸鬍子搖搖頭，好像看了一個笑話。

反而是身後同他一同進來的吳恭言面色尷尬：「我會回去教教他，好好說話的。」

「誒。」豐榮王擺擺手笑道，「不必，男孩子有脾氣是正常的，都像我家淵兒，遇事默不作聲只會放在心裡，總會吃虧的。」

屋裡幾個都沒忍心反駁。

陸唯真摸著自己的脖子，都快在心裡罵翻天了。

蘇子追著少爺回府，路上小九早就將眼淚擦幹了，進了屋便將自己關起來。

王妃趕忙來問，蘇子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只說他們想去找未來姑爺，結果認錯了人，「大約是覺得丟臉了吧。」

真搞不清楚，這孩子究竟想不想嫁過去。

「我也同陛下說過這件事。」吳遠出遠門治理河道，最近才回來，聽說小九要被送到陸國去第一個不同意，能打聽的人全都打聽了，甚至還跑到聖上面前去講道理，「說是那個陸上淵是只要九兒的，別的什麼公主，就說是天仙，他也不要。」

孟九別開眼，心虛望向別處。

「男子漢要笑就笑，別偷偷摸摸的。」吳遠說完，被弟弟橫了一眼也不在意，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瞪，續道，「你留在吳國，將來的婚事未必會有多好，還會讓陛下為難，去了陸國正好，正因為是他們堅持要的你，反而給了我們談判的籌碼，陛下現在正高興呢。」

言下之意，只要他過去，將那個小王爺收得服服帖帖的，爹娘將來只會有好日子過。

畢竟那個少年在陸國的地位舉足輕重，幾乎可以與豐榮王平齊。

吳遠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眼底又有幾分讚賞：「那個陸上淵果然不是泛泛之輩，眼光也如此獨到，竟然一挑就挑走了我的九兒。」

小九拉住他衣角：「可我捨不得你和名兒。」

吳遠被他這一扯，幾乎立刻要去找陸上淵聊聊：「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寫信回來，我快馬加鞭過去替你討回公道！」

說曹操曹操到，他們正聊得熱鬧，蘇子正好在屋外通報：「豐榮王世子來了，想見少爺。」

吳遠與他對視一眼，大概是在問他想不想見，自己要不要迴避。

他一點也不奇怪小九為何會討厭他，只要不是討厭自己，他的弟弟可以無緣無故討厭任何一個人，更別提強行把他要走，讓他背井離鄉，離開最親的爹娘了。

可以說是罪大惡極，沒有要了他的小命已經算是客氣。

在他眼裡，小九是為了這個國家做出犧牲了的。

他拉開門，陸上淵已然在那裡了，手裡拎著一個精雕食盒，看也不看他一眼，視線越過他落在了小九身上。

「我能進來麼？」

「不能。」

「可我帶了你愛吃的點心……」

「我不想吃。」孟九直接連他和吳遠一起關在了屋外。

吳遠是個人精，短短兩句話便被他聽出了端倪，沖他抬了抬下巴：「樹下說話。」

「什麼叫你愛吃的點心？你是什麼時候看上小九的？」

「六年前。」

「你告訴我他們一家下落的時候？」

「不然呢。」

「因為什麼？」

少年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管你什麼事。

吳遠便換了個問題：「六年來你一直跟蹤他？否則怎麼知道他愛吃什麼？他的嘴可善變得很。」

少年卻不上他的套：「你想抓我的把柄，沒有這個必要，即便是你們皇宮我也是來去自如。」

吳遠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大言不慚，其他地方便算了，皇宮裡，我還是不信，除非你是想挑釁我。」

少年心想，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發現不了，更別說偌大的皇宮了。

吳遠雖總是說若是他欺負九兒自己一定不會放過他，卻打心裡欣賞這個少年，認為他將來大有作為，雖說是他國王室，可英雄總是惺惺相惜的。希望他們永遠不要是敵人。

「你比你小時候可窩囊多了。」吳遠走之前留下最後一句話，「你現在這個樣子，想讓九兒喜歡？再等兩年吧。」

快要夜半了，小九屋裡的燈還未熄，手裡的點心也全涼了。

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姐姐也說他這樣不行，說他想太多，到手的娘子都會飛了。現在連吳遠都這麼說。

他是有哪裡變了麼……

如果是和以前一樣……

以前又是如何……

孟九躺在床邊，看書也看不進去，想知道外面在說些什麼，想知道他走沒走，吳遠會不會打他，心煩得很，不知不覺便讓書中方方正正的字攪得眼前一團亂麻，迷迷瞪瞪也忘了熄燈，就這麼半靠著軟枕睡了過去。

呼哧一下，火苗呼扇，驟然熄滅。

小九歪著腦袋，嘴角還有涎水，呼呼大睡著，一雙大手繞至他身後，將他的身子緩緩放平。

「唔……」

動作中還是驚擾了他。

他睜開一絲眼，看清了黑暗中那張臉的輪廓，喃喃叫著：「阿淵……」

他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對少年的安慰有多大，他甚至可以為了這兩個字再死一次……

「九兒……」男人語調溫柔至極。

「阿淵……」他習慣性伸手摟住男人的脖子，將臉貼過去，「阿淵……」

九兒，我也想你……

即便想見你的時候就能來見你，卻還是停止不了刻骨的思念。

小九夜裡時常會做夢，時常會哭著醒來，今夜的夢卻好極了，他看見了他們相遇的第一夜，他也是像這樣摟著阿淵，那時他們不認識，如今他們之間，也是不認識，可他依舊能從這個人身上得到安慰，得到前所未有的寵愛……

除了爹娘，他對我最好了……

這一夜，他睡得太熟，都沒有聽見蘇子的驚叫聲。

他揉著眼睛被推醒時，先看到了站在床邊臉色慘白，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的蘇子。

「你幹什麼？一大早吵吵鬧鬧的……」

「少、少爺……」蘇子指指他身後，彷彿見了鬼。

「做什麼？」他懶懶轉過頭去，正對上一張近在咫尺，人畜無害，泰然自若，微笑的臉，唇瓣幾乎吻在自己臉上，才發現自己被人摟在懷裡。

那人還若無其事地關懷：「終於醒了？叫了你好多句都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