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明日啟程，明日的確是啟程了，不過來的時候是兩個人走的時候是三個人。

哦，多的那個不是蘇余，他怕是近期都不敢出現了。

實際上多的是之前拽著季笙的衣角要賣自己的那個人。

不過買下它的不是季笙是衛思君。

衛思君出去溜達的時候不巧也被人拽了衣角，只是他動作比較快躲過了。

他還道是不是蘇余賊心不死特意在這種角落蹲自己，事實證明是他想多了，蘇余怕是追著他的師父師兄們哭訴去了哪裡有空來蹲他。

跪在街角的是個少年，約莫十七八的身量，一頭微黃的長髮束在身後，垂著頭問衛思君，「不知公子家中可缺小廝之類的，能不能買了我？」

這句話大約重複了很多遍了，字裡行間透露著疲憊。

衛思君蹲在他面前，看了眼他邊上立著的牌子，道「賣身葬父？」

「是。」那少年垂著頭低聲應了，頭垂的很低兩邊散落的頭髮將臉遮的嚴嚴實實。

「哦。」衛思君又問，「那你覺得多少錢買你比較合適，我第一次買人不清楚價錢。」

那少年大概是沒想過這種問話，頭一動像是要抬起來的樣子，又生生止住，收緊了放在膝頭的手，晦澀道，「十兩。」

「十兩啊。」思君掏出錢袋子，數了數，拉開少年的手。「我買下你了，你抬頭讓我瞧瞧吧。」

少年手上一僵，他看了看手裡的銀子緩緩抬起頭。

很好看的一張臉，輪廓深刻，鼻樑高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從左眼眼角延伸到下巴上一道傷口，很顯然是近期造成的，傷口很深皮肉外翻只是簡單止了血，還微微有些腫。

可惜了，本該是張賞心悅目的皮相，生生毀了。

「怎麼弄的？」衛思君問。

「我自己劃的。」

「哦。」衛思君點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啟明。」

「挺不錯的。」衛思君站起來拍拍手，「今天起你就叫衛啟明了。」

他們衛家歷來的習慣，進了衛家的門都得姓衛，好比她娘那隻叫衛小鳥的白毛鸚鵡。

「是。」

「你現在去幹嘛？」

「買棺材。」

「哦。」衛思君看他動作緩慢的站起來，大約是跪的太久了，稍稍踉蹌了兩步扶住了身後的牆壁才堪堪站穩。

這麼一看衛啟明比他還要高上半個腦袋。

「......你多大了。」

「十八。」

衛思君平衡了，他才十五，年輕真好。

衛啟明抱著牌子走在前面，衛思君慢悠悠的跟在後面，一前一後進了一家棺材鋪。

「呦，又是你啊。」掌櫃的站在櫃檯後面見衛啟明走進來，面露嫌棄。一側臉見著他身後的衛思君，立馬眉開眼笑的從裡面走出來推了衛啟明一把湊到衛思君面前，「不知客官有什麼需要，我這小店專做人的身後事，所有事項一應俱全。」

天道盟不窮，季笙更不窮，況且他眼界向來高，給衛思君買的衣服自然也是頂好的，也不怪人家掌櫃的以為有肥羊上門。

「哦。」衛思君點點頭示意他朝後看，「我是陪我家少主人來的，這些事你還是向他請示吧。」

衛思君推開他走到衛啟明身邊，佯裝乖順的低頭。

「這......少主人？」那掌櫃的一愣趕忙轉頭看衛啟明，不明白昨日來的窮小子今日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什麼少主人。

衛思君手搭在同樣不明所以的衛啟明的後腰上不動聲色的將他朝前推了兩步，「少主人您說呢？如今我們終於找到您了，必然不會讓您再受委屈了，我聽說您流落的這些日子有一些不長眼的人膽敢冒犯您，不如我去將他們一個個都殺了？。」說著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兩眼一邊擦汗的掌櫃。

衛思君這麼多年的魔不是白當的，剛才那番話語氣里透著的邪乎勁當真是讓人膽寒。

掌櫃大氣不敢出一聲在一邊揣手站著，他沒想到看起來這麼俊秀的一個少年，說起殺人來竟這麼輕描淡寫。

「我......」衛啟明定了定神抬手朝裡間指了一下，「我要那個棺材，十兩。」

「十兩？」衛思君看向掌櫃。

「今，今日小店所有物品半價。」掌櫃的擦汗，目光在衛思君腰間掛著的匕首上劃過。

他就算再眼拙有看得出那匕首不似凡品，就是賠本也比賠命好。

衛思君滿意的點點頭，「找人抬著棺材跟著我們走。」

「是是是。」掌櫃的點頭哈腰的應了。

掌櫃的派來的人隨著他們到了地方，放下棺材腳下抹油的跑了，衛思君只來的及留下推車。

很破舊的一間小屋。

他站在門口看著衛啟明小心翼翼的收拾好他父親的儀容，然後將他放進棺材，取來長釘一根一根的釘進去。

衛思君幫著他將棺材放上推車，攔下他遞給他一百兩銀子。

衛啟明緊緊抿著嘴唇看他，遲遲沒動。

「拿著。」衛思君將銀子塞到他手裡，「將你父親安置好就去給自己好好置辦幾身衣服，然後去買輛馬車大一些，明日一早在夢來客棧門口等我。」

「......是。」

衛思君點點頭，轉身往回走。

衛啟明現在還覺得自己像做夢一般，他看著衛思君的背影，明明比自己還矮上幾分卻硬生生撐起了將他壓的牢牢的那片黑暗。

他收緊了手，銀子硌著手有點疼，卻很真實。

天色將暗，衛思君才回到客棧。站在季笙的門前猶豫再三才輕輕敲了門。

季笙坐在桌前也盯著門有一會了，終於聽見敲門聲，便開口讓衛思君進來，他只是沒想到衛思君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這個。

「師兄，我今日買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