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斗膽問攝政王一句，歷城若是沒了韓刃，可還會固若金湯？」突如其來的心驚讓秦然背後發涼，他從沒覺得自己像此刻這般害怕眼前的女子。

「行了，秦大人就別和本宮算計了，你們費盡心機不就是想殺了韓刃嘛！反正他也不能為我們所用，歷城可以安排別人鎮守，咱們瀚王朝不少他一個將軍。」

「微臣懂了。微臣這就去安排韓將軍進京。」秦然躬身退下。這攝政王果然厲害，連他們想殺韓刃都看得出來，只是不知道她猜不猜得出他們真正的目的。但這時的秦然怎麼也想不到，他因為下毒一事敗露而沒有滅口的那個人會給他們帶來大麻煩。

直至秦然的身影消失，安陵才從隱蔽處走出來。湖靈沒有立刻理睬她，而是一顆接一顆的向池塘中扔小石子。鯉魚們被驚嚇得四處逃竄，碧水中紅雲忽隱忽現。

「長公主若是不喜歡這魚，屬下就差人將它們挪走。」安陵在距離湖靈一步之遙的地方站住。

「不，安陵，本宮覺得它們有趣。」湖靈換了副表情，冷若冰霜，怎麼看都不像是覺得有趣。

「是。」對於湖靈的話，安陵從來不曾反駁。她比湖靈年長，但「安陵」這個名字卻是湖靈賜的，「陵」與「靈」同音，每每聽到那個女孩兒這樣呼喚自己，她就感覺暖意從心底湧出。她為湖靈殺了許多人，有的罪該萬死，有的無辜受累，可她寧願追隨湖靈下地獄，也不想離開那個人。

「安陵，讓你盯著的那個異族人可有動靜？」

「沒有異動，相反，她太正常了，只是她出入的店鋪都是皇都最高檔的，住的也是最貴的客棧。而且，看模樣，那姑娘應該不是異族人。」

不是異族人？這倒是讓湖靈有些驚訝。大婚那日天色較暗，她也只是從衣著上判斷。若說是秦然他們擔心事情敗露而故意讓人扮作異族人倒也合情合理，但她記得蘇銀月說過，凌帝中的那種慢性毒藥是從一種花卉中提取出來的，那種花只生長在邊關外，瀚王朝的土地上沒有這種東西。所以，毒藥一定是從外面流傳進來的，那會是什麼人帶來了毒藥呢？若說歷城戰事是真的，這還說得通，可眼下歷城之事更像是王孟等人的陰謀，那這毒藥又該如何解釋？太多的事情湖靈想不通，她的心口也愈發難受。

「莫非……本宮從一開始就想錯了……」

「長公主！長公主，您不要再想了！我去找蘇姑娘！」眼見著湖靈捂著心口臉色慘白，安陵就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湖靈小小年紀卻有心口痛的毛病，到不至於時常發作，只是在她過分思考的時候會病發，嚴重時還會嘔血。奈何御醫們瞧了幾次都束手無策，湖靈性子又倔強，此事便被擱下了。

「不，別驚動蘇姑娘。咱們得去見見那個『異族人』，本宮有事要問她。」大喘幾口氣，湖靈覺得舒服了些。就在剛才，她想通了幾件事。朝廷接到的奏摺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戰事是一個月前開始的，而朝廷接到相關奏摺卻是這兩天的事情，原因很簡單，王孟一黨派人截殺了韓刃的送信兵，再故意拖延時間安排其他大臣上奏，以延誤戰報之名將韓刃傳至皇都再設法殺死。而王孟等人之所以能控制時間不出差錯，就是因為歷城戰事是他一手策劃，不是阿蘭國入侵，而是內部戰亂。可這樣的話又與聖上中毒一事矛盾。秦然想找到一種慢性毒藥用在皇宮，肯定不會從御醫或是藥鋪那種有跡可循的地方找，最可能的就是找個遊方郎中，事後殺人滅口也方便。但他找的這個人居然剛巧有阿蘭國特有的毒藥，似乎又和歷城戰事扯上了關係。再想想那個「異族人」，她將毒藥帶進了皇宮本就是件極其危險的事，可事後她沒有立刻離開皇都反而在這裡享受起來，若不是她太傻，就說明她另有理由，必須留在皇都的理由。會是什麼理由讓她冒著被滅口的風險留在皇都呢？比自己性命還重要的，就是國家與信仰。所以，那個人一定不簡單。

簡單向安陵解釋了一下，湖靈就迅速出了宮，直奔「異族人」所住的客棧。

蘇銀月急匆匆地回到宮殿，發現不見湖靈的身影，便又去書房等地方找了找，卻也沒見到。疑惑之下她再次回來，問值守的侍女：「長公主還沒回來嗎？」

侍女恭敬地行禮，「回王妃的話，長公主的行程向來只有安大人知道，奴婢們不敢過問。」

王妃？這個稱呼讓蘇銀月抽了抽嘴角。「好，我在這裡等她。不過，你們能別叫我王妃嗎？叫我蘇姑娘就可以。」

「奴婢不敢。」

「沒關係的，若是有人責問，就說是我下的令，定不會難為你們。」

「奴婢不敢。」

嘆了口氣，蘇銀月意識到，無論自己怎樣說，她們都不會更改稱呼。想來這宮殿里的人都是害怕湖靈的，凡事得不到湖靈的准許，都不敢妄自行動。

倚靠著椅子，蘇銀月隨手拿了本書，看了幾頁卻看不下去，因為裡面儘是些兵法。千秋功業，也不過是沙場忠骨埋血換來的罷了。她身居深宮，左右不了戰場風雲變幻，於是便拿出紙筆準備作畫。提著筆，腦海中都是湖靈的一顰一笑，直至墨汁滴下，暈染了雪白。湖靈，長公主……她有很多事想問問湖靈，問她聖上中毒的解藥之事，問她密道的事，問她三具屍體的事……好希望她快些回來，蘇銀月想和她說說話。

遣走了蘇銀月，凌帝便開始對著三具屍體沉思。根據蘇銀月的判斷，他篤定歷城出了事，但除戰事外，應該還出了一件讓他們自己無法解決的難事。三具屍體是韓刃派出的人不假，但他們在離開歷城不遠後就遭到了襲擊，被殺身亡。說起來，凌帝還要感謝那個偏遠縣城的縣官，幸虧他上報了發現屍體的事。

那個十分不起眼的小縣城叫烈縣，緊鄰歷城，民風淳樸，從未發生過惡性事件。可這半月來卻接連發現三具屍體，嚇壞了當地縣官。屍體都是被發現在荒郊野外，也查不出是何人所為。縣官遠離朝堂，不懂參與黨派之爭，情急之下竟越級上報，直接將事情報告給了凌帝。他官小人微，倒是逃過了王孟一派人的眼睛。凌帝看出蹊蹺，就派人火速送來了屍體。這一查，果然查出了門道。

「聖上，您看這……」聽蘇銀月講了那麼多，九影還是沒理清頭緒，可他看得出，聖上是都明白了。

「九影，你也是習武之人，若是有個人能將你一刀斃命，那個人該是怎樣的？」

略作思考，九影答道：「兩種可能。第一，那人武功極高；第二，屬下對那人完全沒有防備。」

「你說的對。」凌帝起身繞著屍體走了一圈，「但第一種可能出現的幾率不大，畢竟很難有那樣的高手。這三人的屍體都在烈縣被發現，說明他們很可能是死於烈縣，而烈縣又緊鄰歷城。如果有個人與他們相熟，或者是他們的上司，出現在他們面前，出其不意將之殺害。因為不能在城內動手又不能離城太遠，在烈縣行兇就是最好的選擇。」目光觸及到死者頸部的傷口，凌帝暗暗思量，慣用左手之人並不多，可他身邊就有一個，那便是長公主湖靈。當然，湖靈不可能千里迢迢去殺死一個送信兵，但根據這個線索，在歷城內找到兇手應該不難。

聽了凌帝一席話，九影茅塞頓開，可他很快又皺起眉頭。「聖上，按照蘇姑娘的說法，這三人身上的傷是兩批人所為，第一批是歷城的人，如果他們的目的在於阻止戰報被送到朝廷，那第二批人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凌帝的嘴角彎起弧度，「九影，你說反了，第二批人的目的才是阻止戰報被送到朝廷，而第一批人，應該有著別的理由。這個別的理由，才是歷城真正面臨的危機。」

儘管線索很少，但凌帝卻幾乎拼出了事情的全貌。王孟等人的表現讓他確定歷城戰事應該並非阿蘭國所為，可皇都卻出現了帶著毒藥的異族人，讓歷城之事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色彩。那第二批刺殺送信兵的人應該是王孟等人派出的，他們見刺殺對象已死，為了向上頭交差，便胡亂砍了幾劍，又虛報了時間，以至於王孟一黨並不知道第一批送信兵是半月前才出發的。而第一批兇手顯然不是這個目的，因為除了王孟一黨，實在是想不出還有誰會出於這個原因殺人。所以，簡單來想，第一批人另有目的，而這個目的，必然與歷城發生的事有關。歷城，究竟發生了什麼？

九影被凌帝說的有些糊塗，卻也隱隱感覺到歷城之事並非小事。可他們目前一點頭緒都沒有，只能自己心裡著急。

「聖上，讓屬下快些去接韓將軍來皇都吧。」

「不可，只有讓秦然去，韓刃才能平安到皇都。」抬頭看著天上的太陽，凌帝握緊了拳，「不管歷城發生何事，都等到韓刃來了再說吧。無論怎樣，朕得保住韓刃。」

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韓刃啊，你此番來皇都定是危機四伏，但朕會暗中助你，願你化險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