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血濺到凌帝的手上，他抓過老御醫，厲聲道：「箭已經拔出來了，你若是醫治不好長公主，朕就要你的腦袋！」

老御醫嚇得連連稱是，趕忙止血治療。宮人們忙進忙出，取藥換水。

看著自己手上衣服上的血跡，凌帝的嘴抿成一條直線。這是湖靈的血，可他身為九五之尊竟然救不了自己的親姐姐。他錯了，是他錯了，無論湖靈表面上看起來多麼強悍，但她終究只是血肉之軀，會痛會受傷，他居然還由著湖靈的性子讓她做了這麼多危險的事。那些事本該是他承擔的，可他怎麼就這般糊塗！

湖靈此番重傷讓凌帝幡然醒悟，他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隱忍下去了，韜光養晦整整六年，是時候反擊了。盯著手中的箭看了一會兒，凌帝將它扔給九影。「去查查，只要是有嫌疑的人，一個都不要放過。」

「是。」九影拿著箭轉身欲走。

「慢著，韓刃現在在什麼地方？」

「韓將軍正在殿外等候傳召。」

「行了，你去查吧。」

九影退了出去，凌帝也走出屋子。殿外守著的人們見聖上出來了，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敢言語。不管平日里湖靈與凌帝鬧成什麼樣，但他們終究是親姐弟，這回湖靈受了重傷，聖上肯定也不會有好臉色，所以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去多嘴多舌。秦然把心一橫直接撲到凌帝身前跪下，不住地叩首。

「屬下罪該萬死，竟沒能護攝政王周全，請聖上責罰！」

凌帝看都不看他一眼，背著手繞了過去，停在了韓刃面前。「罰是一定要罰的，但朕也得罰個明明白白。秦大人，起來回話吧。」

雖然凌帝這樣說，可秦然哪能起身。他略顯狼狽地爬到凌帝腳邊，繼續跪著。他這樣做一來是為了做足表面功夫，二來則是出於內心的愧疚，湖靈命懸一線，他是真的擔憂悔恨。

「聖上，都是在下辦事不利，請聖上降罪！」

用眼角掃了他一眼，凌帝突然厲聲質問：「好，那你就告訴朕，為何城外會埋伏著弓箭手？長公主出城一事知道的人可沒有幾個，怎麼刺客就偏偏做了萬全的準備？」

「回稟聖上，若說是知曉此事又能安排刺客的，非朝堂之人不可。」秦然的一句話，就將禍事引到了韓刃身上。宮中的人都知道韓刃與湖靈不合，這前腳韓刃要回皇都，後腳湖靈就遇上了刺客，真是趕巧的緊。

從打算回皇都的那一刻起，韓刃就預料到會出事，結果在城郊遇見了受傷的湖靈，他知道自己這回攤上個大麻煩。現在秦然步步相逼，他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幾個人的表情都發生些微妙的變化，秦然再次叩首：「微臣懇請聖上徹查此事。只要能將行刺攝政王的兇手緝拿歸案，微臣萬死不辭。」

「罷了，朕不用你死一萬次。傳朕旨意，此事交由李大人負責調查審理，蘇丞相監察。你們守在這兒也沒用，都回吧。韓刃，你隨朕來一趟。」交待完這些，凌帝便離開了。身後的宮人們還在忙碌，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回頭看。箭是拔出來了，但沒人可以保證湖靈會平安無事。凌帝心裡記掛著她的傷，卻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況且眼下需要他處理的事還有很多，一切以江山社稷為重。

韓刃跟著凌帝一起離開，秦然站起身，眼神逐漸變得陰毒。他在乎的人躺在宮殿里生死未卜，而他只能在門外低聲下氣地認罪，他不甘心。看著凌帝漸漸消失的背影，秦然忽然想通一件事，那就是他得要自己登上龍椅，沒有黃仁沒有王孟，坐擁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江山，只有這樣，他才能擁有湖靈。而凌帝現在要徹查長公主遇刺一事，委派的也都是凌帝自己所信任的人，秦然覺得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既能挑起湖靈與凌帝的爭鬥，又能除掉那些個礙眼的人。

一路快步回了宮殿，凌帝開門見山地問了歷城的事。韓刃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講個明白。

原來，早在一個月前，歷城的確遭到了襲擊，不過規模不大，韓刃率兵很快就解決了那群人。雖然製造事端的人都穿著阿蘭國的服裝，但經韓刃檢查，那根本就是瀚王朝的人故意扮作阿蘭國人的樣子。又因為戰事是從城內發起的，韓刃便猜測是歷城之內出了逆臣。可他們俘虜的人全部都趁著看守不注意的時候自盡身亡，事情一下子變得死無對證，韓刃不想冒然上報此事令聖上操心，便將這件事壓了下來，自己則暗中調查。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用了好幾天的時間終於抓到了藏匿在歷城的叛黨，可就在他準備將犯人押解進皇都的時候，城內突然暴發了瘟疫。疫情來勢洶洶，一夜之間襲卷了整座城池，韓刃為了不讓瘟疫蔓延，下令封城。他一方面派遣送信兵給朝廷報信，另一方面請城內最好的郎中給百姓治病，種種舉措雖然勉強控制住了疫情，但不想那犯人卻染病身亡。韓刃隱約覺得這瘟疫來得蹊蹺，奈何只是治病救人安撫百姓就已經讓他忙得焦頭爛額，別的事情更是無暇去思考，他只盼著朝廷能接到消息早日派人前來，救歷城百姓於水火之中。可日子一天天過去，派出去的三批送信兵都失去了聯絡，皇都那邊也是毫無動靜，這下，韓刃有些慌了，他決定親自前往皇都。但恰恰在途中，他收到了來自朝廷的傳召，召他即刻前去面聖。好像冥冥之中，所有的巧合都湊在了一起。

聽完韓刃的敘述，凌帝揉了揉太陽穴，「歷城的瘟疫現在怎麼樣了？」

「回稟聖上，這場瘟疫雖然覆蓋廣泛來勢洶洶，但並未造成太大的傷亡，除了最初染病的十幾人外，全城無一人因此喪命。或許是張郎中的藥起了作用。」說起來，韓刃也明白這場瘟疫透著古怪，但之前的事情太多，他來不及細細想想，現在再回想此事，竟摸不出頭緒了。

「這歷城之事的前因後果咱們稍後再說，朕先擬道旨，讓錢御醫即刻趕往歷城，再讓他們撥些銀兩糧草，也一併派人發放下去。民生之計，國之根本，朕不能愧對祖宗，更不能愧對天下蒼生。」說著，凌帝便走到桌案前提筆擬旨，字字蒼勁有力，透著少年天子的沉穩與豪氣。

韓刃見到此番情景很是欣慰，他無悔於自己當初的選擇。聖上年紀雖輕，卻定將成為一代聖君，他這個做老臣的，將來到了九泉之下也好對先帝有個交待。只是，思念起先帝，韓刃又想起了先帝的女兒湖靈。那個小公主確有治國之才，可惜存了不該有的心思，若不加以制止，日後必成大亂。韓刃知道凌帝其實極其看中手足之情，不會對湖靈出手，可他不能眼看著湖靈把朝廷攪得一團糟，那些聖上不忍心做的事，就讓他這個當臣子的來做吧。

斷斷續續地想了許多，韓刃好不容易才回過神，正巧凌帝也擬好了旨都吩咐了下去，二人便繼續剛才的話題。

「韓將軍可知歷城遭難，朝廷為何遲遲沒有動靜嗎？」坐在椅子上，凌帝示意韓刃也坐下。

「屬下不知。莫不是摺子被人攔下了？」

搖搖頭，凌帝說道：「不，不是摺子被人攔下了，而是整個人都被攔下了。你知道嗎，你派出去的送信兵都被殺死在了烈縣，屍體還是當地縣官發現的。」

「被殺死在烈縣？烈縣與歷城緊鄰，怎麼會……」果然還是出事了。韓刃責怪自己沒能早一點兒覺察，耽誤了大事。可他也奇怪，為何送信兵會剛出歷城就被殺死？

「韓將軍還沒明白嗎？阻止你將瘟疫之事上報朝廷的可不是這裡的人，而是你歷城的人，最可能的就是待在你身邊的人。他了解你的一舉一動，所以才能在送信兵剛出城就殺了他。」凌帝輕描淡寫，注意著韓刃的反應。

經凌帝這麼一提醒，韓刃醍醐灌頂，他立刻就明白了聖上的意思。「聖上可查出些蛛絲馬跡？」

「那三人均是一刀斃命，兇手手法幹凈利落而且還是個慣用左手的人。韓將軍仔細想想，身邊可有這種人存在？」

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韓刃長嘆一口氣。「屬下不敢欺瞞聖上，歷城之內武藝精湛又慣用左手的，只有薛贏一人。可薛贏自幼便跟在微臣身邊，是微臣看著長大的，他不可能做出這等禍國殃民之事。」

「薛贏……」凌帝輕念著這個名字，心中也在疑惑。他自然是信任薛將軍的，否則也不會下旨讓薛贏代理歷城事務。可如今的種種跡象表明，薛贏是殺死送信兵的最大嫌疑人，難不成他真的錯看了？

「聖上，會不會是有人安排了殺手守在烈縣，妄圖栽贓嫁禍？」

「即便真是有，那也是歷城內的人。你看看這個就知道了。」將幾本奏摺扔給韓刃，凌帝好整以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