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大門外，湖靈一身黑色華服氣勢逼人，她輕挑眼眉，神態傲慢地走了進來。大臣們不約而同地向兩側靠攏，讓出中間的一條路來。凌帝皺眉，不是氣惱她出來打斷，而是擔心她的傷勢。重傷未愈還要出來逞強，凌帝真後悔沒有將長公主的宮殿鎖起來。

「韓刃謀劃刺殺本宮一事已然證據確鑿，聖上這般袒護他，未免有失體統。」站在百官前列，湖靈微微歪頭凝視著凌帝，眼中的挑釁不言而喻。說起來，她很慶幸憐兒在出去找御醫的路上撞到了九影，否則若真是讓九影將調查結果彙報給凌帝，這早朝還不一定會出什麼亂子。

湖靈的話音一落，大殿上霎時變得死一般沉寂，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九影站在殿外不住地向裡面張望，恨不得立刻衝進去說明一切，無奈卻被憐兒死死地抓住胳膊。

「九影大人，您不能進去，這是長公主吩咐的。」

「我知道，可是……唉！」看著憐兒那倔強的目光，九影暗暗焦急。他經過一整夜的調查，已經找到了韓刃被人陷害的證據，原本是打算早朝前彙報給凌帝，哪知卻遇上了長公主高燒昏迷的事，一來二去耽誤了時間。而當湖靈轉醒看到九影時，開口便問了韓刃的事，九影稍有猶豫，卻也沒敢說謊。

「所以你是打算把這個結果告訴聖上，讓他在早朝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出來？」湖靈遣退了御醫和宮人，一邊穿衣服一邊問九影。

「回長公主，是。」九影不敢抬頭，眼睛一直盯著身前的地面。

「聖上犯糊塗，你也跟著犯糊塗嗎？若是真的在朝堂上說出實情救了韓刃，你知道會發生什麼？讓本宮來告訴你，結果就是韓刃前腳離開皇都後腳就會被殺死，他回不去歷城的。而達不到目的的大臣們會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到時候又要有多少人跟著遭殃。」湖靈站在九影面前，雙目逼視著他。

被湖靈的氣勢所逼，九影不著痕跡地後退了一步，「請長公主恕屬下直言。若不救下韓將軍，讓其白白蒙冤，朝中的某些大臣肯定會藉此機會上奏將韓將軍斬首。如此一來，聖上豈不是要被逼著當一次昏君斬殺忠臣？」

「你倒是心疼你家主子，但為官為臣不能愚忠。今日就算把你鎖在這殿里，本宮也不會讓你去說出實情的。」關於韓刃的事，湖靈早已計劃周全，只要能將韓刃打入大牢，她就可以順順利利的把事情進行下去，可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了岔子，凌帝居然想利用這次刺殺來除掉黃仁。湖靈知道，她那弟弟年輕氣盛，認準了的事就很難有挽回的餘地。黃仁當然該殺，可他不能由聖上來殺，他必須死在自己人手裡，這樣才能避免黃仁手下的兵馬伺機作亂。黃仁的軍隊大部分集中在皇都，一旦起兵謀反，湖靈他們連抵抗的籌碼都沒有。這些年來嘔心瀝血地維持朝廷平衡，為的就是穩住這些人，湖靈不能眼看著因為凌帝的一時糊塗鑄成大錯。

「可屬下也不能任由長公主殺了韓將軍。」按住佩劍，九影擋住了湖靈的去路。他想不通湖靈究竟要做什麼，但他只知道，凌帝不想讓韓刃死。

「本宮也是你能攔得住的？」見九影擋在面前，湖靈拿著劍抵住了他的脖子，不過還帶著劍鞘。「論尊卑，你不能和本宮動手；論武功，你根本贏不了。九影，就算讓聖上恨透了本宮，本宮也不能拿江山來讓他任性。你動動腦子，好好想想。」說完，湖靈推開了九影，快步出去。

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九影心亂如麻。他所掌握的情況就像一個燙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只得追著湖靈出了宮殿，卻被憐兒一路纏著到了朝堂之外。

「九影大人，您該相信長公主。」憐兒一雙眼睛眨呀眨，單純的心思像個孩子。她不懂官場紛爭，更不懂江山社稷，但她認準一件事，那就是長公主是個好人。

「我……」嘴張了幾下，九影終究還是沒能將「相信」二字說出來。在這人心叵測的朝堂中，相信一個人談何容易。

「看來攝政王的身子是好些了。」凌帝雖然不知道湖靈的全盤計劃，但他明白，湖靈不會讓韓刃去死，可眼前這情勢，湖靈是打定主意要將韓刃緝拿歸案，她是下定決心要做這個惡人啊。一直以來，無論什麼陰暗的事，無論什麼惡行，湖靈都用一種放肆張揚的態度替凌帝默默承擔，而這正是讓凌帝耿耿於懷的。他的皇姐，在一步步把自己逼上一條不歸路，凌帝害怕終有一天，連他都救不了湖靈。只是，暫且不想這些以後的事，單就眼下來看，她的身子也撐不住啊。

「有勞聖上掛心，本宮還活著。韓將軍怕是很失望吧。」說著，湖靈特意看向韓刃，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攝政王平安無事自然最好，末將何來失望一說。」韓刃面容冷俊，根本不去看湖靈。

「也好，那咱們就來說說這行刺一事。韓將軍，目前鐵證如山，你就沒什麼要反駁的嗎？」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末將不曾預謀行刺，問心無愧。更何況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末將相信，聖上會給末將一個清白。」

臉上的笑容愈發妖艷，湖靈轉了個身，面向眾位大臣。「你們可都聽到了？韓將軍說自己是清白的呢！這樣就最好不過了，本宮相信你們這些人的辦事能力，那便將韓將軍請去牢獄一趟，好好配合徹查此事。來人，將韓刃拿下！」

湖靈突然下令，嚇得大臣們渾身一顫。侍衛沖了進來卻不敢拿人，只得站在一旁等著。凌帝見狀一拍龍椅的扶手，沉聲道：「沒有朕的命令，你們膽敢持劍上殿！退下！」

「慢著！」阻止了侍衛們後退的動作，湖靈厲聲道：「聖上可是打算與本宮對峙到底？韓刃謀劃行刺義同謀反，按律當斬，本宮暫且將他收監已是法外開恩，聖上為何百般阻撓？」

「湖靈，這是朝堂，由不得你胡鬧。韓刃行刺一事疑點頗多，朕不能輕易決斷錯殺忠良。」凌帝眼睛不眨地看著湖靈，額頭青筋若隱若現。

「疑點頗多、錯殺忠良？好，本宮就給他三天時間。三日之內若是有證據證明韓刃確實清白，本宮叩首道歉；三日之內若是沒能證明，本宮要他人頭落地。但在此期間，他必須在牢房裡配合調查。來人，將韓刃押下去。」感覺到胸口的傷似乎有裂開的跡象，頭也愈發昏沉疼痛，湖靈咬緊嘴唇，她告訴自己必須速戰速決，否則她就會昏倒在這朝堂之上。

凌帝不忍心讓韓刃被關進牢房，正欲出言再次阻止，卻被湖靈及時打斷。

「押下去。」

侍衛們再也不敢怠慢，立刻上前抓住韓刃。韓刃一把掙脫開來，怒視著湖靈，「末將自己會走。」

隨著韓刃的被抓，早朝風波終於恢復平靜。凌帝氣極拂袖而去，大臣們也都膽戰心驚地離開。湖靈強撐著許久的身體終於承受不住，一個踉蹌差點兒跌倒。憐兒急忙過來攙扶，看著湖靈愈發慘白的臉色，憐兒心疼得直掉眼淚。

「長公主，咱們回宮。」

「回宮，本宮還有件要緊的事情得做。」湖靈說的要緊之事指的是凌帝安排御醫去歷城，因為她已經派了蘇銀月和安陵前去，若是這個御醫回來後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事情就會變得麻煩。所以，無論凌帝派了誰去，她都不能讓那個人活著離開歷城。

走出宮殿，凌帝看見了站在一旁不敢抬頭的九影。他輕嘆口氣，卻也不打算責備於九影。湖靈的性子他最清楚，連他都毫無辦法，何況別人呢。走到隱蔽處將自己的身形隱藏起來，凌帝悄悄注視著離開的湖靈。在早朝上他就擔心湖靈的身體，現在更是憂心忡忡。畢竟是心口被刺了一箭，哪能才休養一天就四處亂跑？

憐兒攙著湖靈緩緩走著，生怕走快了會讓湖靈不舒服。可即便如此，湖靈還是在沒走多遠就嘔出一口鮮血。

看著湖靈吐了血，凌帝不由得向外邁了一步，他將指甲深深嵌進手掌心，神色痛苦。他不能過去，至少不能在這個時候過去啊。大臣們還沒有徹底離開，他若是過去了，今日早朝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九影，暗中吩咐下去，不準對韓將軍用刑。」凌帝的目光就沒有從湖靈身上移開，可他還是做了該做的事。他承認，自己不該輕舉妄動，所以這接下來的每一步，他都要萬分小心。

「聖上，屬下該死。韓將軍的事……」

「無礙，回來再說吧。」擺了擺手，凌帝神色黯然地轉身離開。他猶記得先皇還在時，春風微醺，桃花灼灼，湖靈站在萬花叢中，展顏一笑，似乎，那才是歲月靜好。而今長大了，凌帝才明白，世上本無什麼歲月靜好，一切福祉安逸都是別人用無盡的艱辛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