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張守一，安陵和蘇銀月四目相對，沉默無言。許久，蘇銀月起身道：「我去買些食材，給阿念準備飯菜。」

正說著，阿念推門走了進來。「什麼？要去買食材嗎？帶上我！」

「你和薛將軍說完了？」蘇銀月倒是有些好奇，阿念究竟和薛贏說了些什麼。畢竟這件事事關重大，多說一分嚴重，少說一分不通。

「我都佩服我自己，竟然編造出了一個那麼凄美動人的愛情故事。牛郎織女、梁祝化蝶都比不上它的悲情，真是……」就在阿念聲情並茂的時候，蘇銀月一句淡淡的話打斷了她。

「希望集市還沒有散。」

「喂，銀月，你等等我！你……你有沒有點兒愛心啊！我好歹幫了你們！」眼見著蘇銀月不管不顧地走出屋子，阿念跺著腳追了上去。她親昵地挽著蘇銀月的手臂，似乎有些開心得過了頭。

「收收你的表情。咱們是完成任務了卻了一樁心事，可有人這會兒正傷心著呢。」

不屑地輕哼一聲，阿念說道：「生老病死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如果看不開，旁人再顧忌他的感受也沒用。」

略作思量，蘇銀月拍拍阿念的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兩人來到集市，趁著人群還未散，趕忙買了些東西。回府的路上，天色已晚，蘇銀月的青絲被晚風吹拂飄動，雙鬢步搖叮噹輕響，晶瑩輝耀。想起遠在皇都的湖靈，她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那面護心鏡守在那裡，微微發熱。

「韓公子……應該是真愛長公主的。」蘇銀月輕聲道。

「或許吧。我倒是希望他能愛張守一一些，畢竟愛情不是水中月鏡中花，要實實在在才心安。不過呢，他已經把他的愛帶進墳墓了。」阿念不知道蘇銀月突然提及此事的緣由，她只是說出了心中所想。

「他根本沒有傷害我們的打算，想必是因為我們是長公主派來的人吧。」愛屋及烏，也是有可能的。蘇銀月想著自己能平安回去皇都，一定要親手把護心鏡放回到湖靈的心口。

將軍府里，安陵與薛贏一起研究著瘟疫的善後事宜，說著說著，薛贏忽然換了話題。

「攝政王派你們前來，究竟有何用意？」自從安陵等人到了歷城，倒也沒做不好的事，這讓薛贏對於攝政王一黨的一貫印象有些許改變。說起來，安陵冷靜沉穩，蘇銀月溫婉端莊，阿念機靈直爽，三個人性格迥異卻又相得益彰，將歷城之事處理得恰到好處，薛贏饒是成心想挑出些紕漏，也不好開口。尤其是在查出韓公子乃幕後主謀之後，她們沒有咄咄相逼，而是讓他入土為安再不提及，這也讓薛贏心存感激。原本以為攝政王阻攔聖上親自派人，為的是對歷城下手，想不到竟換來這樣一個結果，真是匪夷所思。

「長公主讓我等調查瘟疫一事，我等自然聽從調遣盡心儘力，至於別的，不在我的解釋範圍之內。天色已晚，我就不叨擾薛將軍了，餘下的事明日再議。告辭。」

看著安陵的背影，薛贏默默想著：也許，攝政王沒有傳聞中那樣壞。又或許是他內心在祈禱，祈禱攝政王深明大義，讓韓將軍平安歸來。

返回房間，安陵看見桌子上擺著幾樣並不好看的菜，但飯菜飄出的味道卻是令人食指大動。她正遲疑著，蘇銀月又端著一道菜走了過來。由於桌子不大，已經沒有位置擺下另一個盤子，蘇銀月叫了聲安陵，說道：「幫忙挪個地方，就這一道菜了。」

蘇銀月說得太過自然，彷彿是自家姐妹一般親切，安陵不由得愣了愣，隨即動手挪動碗盤。桌子上的飯菜冒著熱氣，陌生的氛圍讓安陵覺得像是回到了幼時與娘親在一起的日子。那樣的日子裡，沒有權力，沒有陰謀，沒有殺戮。

「阿念，你買的酒呢？」放好筷子，蘇銀月回頭問道。

「這裡這裡，這個酒非常香，而且不容易醉人。咱們呀，偷偷喝，別犯著旁人的忌諱。」儘管嘴上不曾承認，但阿念心裡也是知道的，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太張揚，免得讓人觸景傷情。

瞧見安陵像個木頭人一樣傻站在那裡，阿念直接將她拽到椅子上坐下，一邊勾肩搭背一邊說道：「安陵啊，你要是多笑笑，肯定賽過綉面芙蓉，好端端的姑娘家，幹嘛總冷著一張臉？」

「和你在一起這麼些天，倒終於聽見你說了句好話。」蘇銀月打趣著阿念，拿起酒壺倒酒。

「我一直在說好話，誰讓你們不聽。不過呢，我今晚說的好話會特別多，畢竟再見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端起酒杯，阿念笑得燦爛，「能認識你們，真是神明恩賜。我先幹為敬。」

注視著她將杯子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安陵終於開口：「你要走了？」

「對呀，歷城的事情解決了，我的目的也達到了，出來這麼久，不知道宮裡積了多少事呢！阿蘭國是我的家，我得回家啊。」說到後面，阿念眼中似有水光波動，她拍拍自己的臉頰，豪爽道：「我得謝謝銀月，給我做了這麼一桌子的菜。真的，在宮殿里，每天都吃著不知道是誰煮的飯菜，總覺得沒有一點兒人情味兒。」

看著阿念大口大口地往嘴裡送吃的，蘇銀月感覺鼻子酸酸的。她看得出，生在帝王家，阿念並不快樂，阿念是一直在用笑容來溫暖別人，也欺騙自己。事事要以國家為重以社稷為重，這副擔子太累人了。想來阿念能對只見過一面的湖靈有好感，也是有惺惺相惜的成分在裡面吧。

「喜歡的話，就多吃些。」蘇銀月咬著嘴唇，強忍淚水。

「銀月，你別在這種時候這麼賢惠嘛，我會忍不住想娶你的。這種時候呢，你就要學學坐在對面這位冷若冰霜的玉美人，端起架子，威懾四方。」知道蘇銀月傷情，阿念急忙避開話題。

「你想娶我，下輩子吧。不過這一世呢，你可以考慮一下這位坐在對面的冰霜美人。」為了調節氣氛，蘇銀月也配合著阿念開起玩笑。她暗暗告訴自己，不能哭，不要哭。

狐疑地看了她們二人一眼，安陵慢條斯理地吃著飯。「我若嫁人，一定要嫁給一位頂天立地的英雄。」

愣了幾秒，蘇銀月和阿念才意識到，安陵剛剛是在回應她們的玩笑，這真是鐵樹開花一樣稀奇。其實，安陵只是被這種多年不曾有過的溫馨氛圍感染，整個人柔和了許多。

「頂天立地的英雄，有什麼具體要求嗎？相貌學識之類的？」反應過來的阿念頓時來了興緻。

「你這樣上心，不如做個紅娘。況且對於嫁人，蘇姑娘比較有經驗。」安陵毫不客氣的將話題扯到蘇銀月身上。

被無辜牽連的蘇銀月委屈地看著安陵，又轉過頭看著阿念，直對上阿念那炯炯的目光。

「銀月，說說吧。」

「說什麼？」

「你和湖靈……」

「長公主待我很好，僅此而已。」蘇銀月放進嘴裡一口菜，眼神飄忽。

「愛呢，一定要說出來。不然，她說看不見，誰讓你不說。」

品味著阿念的話，蘇銀月和安陵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是啊，不說，那個人怎麼會知道呢？她看世事看得透徹，卻偏偏在感情上是個傻子。

三人邊吃邊聊，一直熬到深夜，阿念幫著收拾了碗筷，開始整理行裝。

「今晚就走嗎？」蘇銀月倚在門邊。

「嗯，連夜趕路，明天就能回到阿蘭國了。」

「謝謝你。總覺得，有了你和長公主，我們兩國再不會是敵人。」

「那是自然。等我獲得皇儲的位置，一定與你們好好研究研究兩國的貿易往來。我喜歡你們的點心，巴不得能運去我們那裡呢！」整理好包袱，阿念攏了攏頭髮。她取下自己的彎刀交給蘇銀月，說道：「回去告訴湖靈，她說的話，我字字銘記於心，所以，別讓我等太久。這把刀算是給你們留個紀念，也方便你們日後來找我。」

無從得知湖靈與阿念說過些什麼，蘇銀月也識大體的不去追問。她接過彎刀，柔聲道：「更深露重，多穿些。」

自始至終，安陵都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說話。這是第一次，她對除湖靈之外的人產生了情愫，有不舍，也有期待。

於是，在相處了短短幾天後，阿念策馬離開。蘇銀月凝視著無盡的暗夜，突然說道：「安陵，我想回皇都，我想長公主了。」

走上前來拍拍她的肩，安陵像是在給她安慰。畢竟她們還不能走，很多事情還沒有處理完。

「臨行前，她對我說，即便她知道歷城危險，也還是希望我能來。我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很高興，能替她去承擔危險，我心甘情願。可我若是不幸死了，我會遺憾，因為我還沒有正式的告訴她，我愛她。就像阿念這一走，此生怕是再也見不到了，沒有說出口的話，也怕是再也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