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站住！」一聲厲喝，湖靈猛然站起身。若放在平時，她不會這般動怒，但今日不知怎的，她不想把這件事情拖到日後。他們之間的誤解太多，或許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可湖靈寧願清清楚楚地做一個禍水惡人，也不想讓凌帝卷進這旋渦。瀚王朝的罪人，有她一個就足夠了。

被湖靈的一句話阻止了腳步，凌帝停住，卻沒有轉身。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走到凌帝身邊，湖靈將他的身體扳轉過來，她的睫毛輕顫，語氣深沉卻鏗鏘有力，「你是我瀚王朝的皇帝，上要對得起祖宗江山，下要對得起黎民百姓，可你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你在用皇位、用天下冒險！自古皆說皇家無父子，何況姐弟？若是這江山你不想要，那便給我。」

一番大逆不道的話，讓凌帝紅了眼圈，不是因為湖靈說要奪這皇位，而是湖靈再一次把自己逼進了無法回頭的境地。此言一出，基本就將他們姐弟的最後一絲情誼也斬斷了。凌帝明白湖靈這樣做的原因，但他不願接受。「皇姐，這麼多年，你真的有好好問過我想要什麼嗎？我的確不會放棄江山，但我不想當一個高高在上的孤家寡人。我想用自己這雙手打拚出一個太平天下，和你一起坐擁這萬里江山。」

凌帝的世界裡，一直有湖靈的存在，他想要的，從來都不僅僅是皇位天下。

這是湖靈第一次去試著理解凌帝，她從來都不知道，她的弟弟存了這種心思。帶著三分試探七分真意，她問道：「阿凌，你可知父皇為何給我取名為湖靈？」

疑惑地看著她，凌帝沉默不語。他的內心隱隱不想知道這個答案，似乎聽到了真相，他和湖靈之間就徹底崩潰了。

「湖靈，護凌，父皇是要我守護你一輩子，他要我此生都牢記，自己是你的姐姐更是你的臣子！我存在的意義，就是幫著你守住江山皇位。」說著，一滴淚順著湖靈的眼角滑落。她的人生，從出生之際就被刻上烙印，這輩子都改變不了。

「十五年，我們一起風風雨雨走過了十五年，我對你的感情你看不懂嗎？」如果，湖靈不是這樣一個精明的攝政王，他們之間是不是還會有可能？

「我是你的親姐姐！」

「我以為你明白。」再也控制不住，凌帝落淚。淚水滑落，落在他破碎的心上。姐弟又怎樣，世俗又怎樣，他是凌帝，他的世界從來都與別人的不同。可是，神明與他開了個玩笑，他想守護的，不在乎；他想承擔的，不放手。

「你是皇帝，我是攝政王，我們之間，本就不該有這許多牽絆。今日這話既已說到了這裡，便做個了斷吧。從今日起，你我之間只有君臣之道，再無姐弟之情。」湖靈明白，她有一百種辦法說服凌帝，可她偏偏卻選擇了最糟糕的一種。沒了親情，是不是就可以讓凌帝狠下心來？

瞪著眼睛看了她許久，凌帝從牙縫中擠出聲音：「好，朕答應你。」

「恭送聖上。」

凌帝轉身，甩袖而去。直至他的身影消失，湖靈才敢讓口中的血順著嘴角流出。她確實是在逼迫凌帝，可她又何嘗不是在逼迫自己？她的路就擺在那裡，從來都由不得她做選擇。

此時此刻，她尤其想念蘇銀月，想念那個笑顏如花的姑娘。似乎只有在蘇銀月那裡，她才能得到一點點安慰。只是不知道，那個姑娘還能不能回來。

這一夜，湖靈這邊鬧得激烈，秦然也待在自己府上算計許久。因著湖靈被刺重傷一事，他除了意識到自己的真實感情，也開始懷疑王孟與黃仁。湖靈隨身攜帶護心鏡的事，是王孟一人說的，無從印證，而偏偏出城那天湖靈被一箭穿心。秦然覺得，世上總不會有這種巧合，那就一定是王孟暗中搞鬼。認定了這一點，秦然堅信，王孟和黃仁是想要殺死湖靈。所以，無論是為了野心還是為了紅顏，他都要除掉這兩個人。那這第一個去地獄報道的，理應是黃仁。打定主意，秦然計上心頭。

翌日，陽光和煦，蘇銀月和安陵早早來到薛贏的住處，但卻不見薛將軍的身影，細問之下才知道，薛贏一早便去操練軍隊了。於是兩人計劃一番，打算早早處理好歷城的事情，這樣才可以儘快回去皇都。離開皇都已經有了一段時日，卻偏偏沒有收到任何來自朝廷的消息，這讓蘇銀月的心中有些不安。都說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因為之前的那個夢，她總覺得皇宮裡出了事。但歷城之事沒有徹底解決，她除了要安排瘟疫的善後，還要妥善處理張守一的事情，任何一件事都馬虎不得。蘇銀月是第一次替湖靈出來辦事，總不能讓她失望。

待到薛贏操練歸來，蘇銀月和安陵也早已想好了說辭。他們先是一起研究了疫情的善後事宜，隨即又談到了張守一。

「薛將軍，此次歷城瘟疫，張守一張公子功不可沒，雖然韓公子一事令人嘆惋，可我們不能就此耽誤了一個心懷百姓的好醫者。所以，我和安大人尋思著，這次回皇都將張公子一併帶上，看看能不能讓他大展宏圖。」關於張守一是韓公子幫凶一事，她們誰都沒有告訴薛贏，對於阿念編造的理由，薛贏也是信了。蘇銀月藉此機會探探他的口風，看看有沒有把握將張守一帶走。

「讓他去皇都也是為他著想，我是斷斷不會耽誤他的前程的。你們去問問他，若是他同意，我沒有意見。」薛贏一心為張守一好，只當他去皇都會被封官賜賞。

「那便先謝過薛將軍了。這幾日我們抓緊處理善後，爭取早日回皇都復命。以後，這歷城還是要多多依靠韓將軍和薛將軍兩位忠將。」蘇銀月特意提及到韓刃，為的就是讓薛贏放心。

「蘇大人這樣說，我等定當盡心竭力不負聖望。只是韓將軍和我都是帶兵打仗的直爽之人，說話難免有些不中聽，若是得罪了朝中某些大臣，還望蘇大人幫著說上幾句。」這番話，四分客氣六分真意，薛贏是真心希望這位溫柔如水的蘇大人能幫著韓刃，至少在他落難時能拉他一把。皇都近日來一點消息都不曾傳出，薛贏是一邊慶幸一邊著急。

「聖上和長公主都器重韓將軍，定然不會為難他，請薛將軍放心。」其實，蘇銀月說這話時，心裡也沒底，但她願意相信湖靈，相信湖靈不會害韓刃。

之後三人便是一番客套，期間薛贏問到了阿念，安陵隨口編了個理由，說是阿念還要去其他縣城視察，先行離開了。薛贏不疑有他，也就沒再追問。

皇都的天牢里，韓刃正在牢房中正襟危坐，王孟捂著鼻子走了過來。他嫌棄地看了看四周，隨即靠近韓刃。

「韓將軍這一夜可還舒服？」

抬眼看了王孟，韓刃不屑地冷哼一聲，並不理睬。

碰了釘子的王孟並不惱怒，他繼續說道：「聽說聖上載令不得對韓將軍你用刑，看來聖上還真是關心韓將軍呢！可攝政王說要徹查此事，聖上也是認同的，不知韓將軍你怎麼看呢？」

「奸佞小人。」韓刃說了一句，扭過頭去。

「這樣吧，韓將軍，你也別再嘴硬，畢竟刺殺攝政王一事證據確鑿，你在這裡死撐著，對咱們大家都沒有好處。況且攝政王只給了三日期限，三日一過，無論你是否承認，都會被問罪。不如你就此認了，也好省去我等的麻煩。」王孟掛著笑臉，意圖激怒韓刃。他原本就沒想過韓刃會乖乖認罪，他只是找個借口去湖靈那裡告狀，然後對韓刃施以酷刑。凌帝下的令他不能違抗，但長公主可以。王孟打算借著湖靈的手，讓韓刃死在獄中。

「你等佞臣設計陷害於我，還想讓我認罪伏法？真是豈有此理！我韓刃就算一頭撞死在這裡，也不會遂了你的願！」話是這麼說，但韓刃絕對沒有尋死之心，他看得出王孟的意圖，自然不會讓他們得逞。

「韓將軍，我這可是為你好。」王孟言詞切切。

「哼！為我好？末將受之有愧，不勞王大人費心！」說罷，韓刃轉身面對著牆，不再理睬他。

誘勸不成，王孟走了出來。他對著站在一旁的湖靈說道：「攝政王可聽到？韓刃抵死不從呢！」

韓刃不肯認罪，自然就不會畫押，即便殺了他，也是牽強，更何況拿不到韓刃的認罪狀，凌帝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下令處斬韓刃的。這些湖靈和王孟都懂，所以他們要逼著韓刃認罪，而逼供的最佳辦法就是屈打成招，大刑伺候是免不了了。

「你把本宮叫來，就是為了讓本宮聽這個的吧。」湖靈沒有立刻應承，而是擺弄著指甲，漫不經心。

「那……攝政王聽了之後呢？」王孟也不辯解。

「他謀劃行刺本宮本就罪該萬死。這次就依了你，動刑吧。」

聞言，王孟躬身謝禮，嘴角上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