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來找他的，你為什麼不早說。」給兩位客人安排好住處，黎朔趕人走的時候，小狐狸才說了實話，「可我又不著急，要是哪天你真的煩我了，我好留著這個理由來找黎叔叔嘛。」

「那這十年我有沒有強行趕過你。」成年雄鹿沉下聲來。

「……沒有。」小狐狸委屈盤起身體，抬起頭來，「你生我氣了麼？可那是我的家事啊……」

何況我哥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從那個噁心的池子里出來，我又不能每時每刻盯著兔子，到時候還不是要重新找。

「既然是你的家事，你便自己去找吧。」鹿仙很不客氣地送客了，「再糾纏不休，我要叫人通知你爹，只怕你再也沒機會上來了。」

小狐狸頭一回真的吃癟，發出細軟委屈的叫聲，黎朔充耳不聞，面前的大門還是關上了。

其實他自己也不是找不到，根據他哥的說法，只要找到他原先的部下就行了，找十幾隻聚集的妖狼不是難事，難的是他們主動隱居起來。

黑兔子對這位鹿仙的態度十分友善，畢竟有來有往，對方破格幫他們的忙，自己從海里釣到魚自然要分一些給人家。

順便還能蹭吃。

海島仙山的風光不比西北，沒有參天高樹也沒有漫天黃沙，這裡寧和靜美，令人忍不住停下腳步，攤開在礁石上讓海風吹吹毛，在這樣的地方久居，性子很難不平和。

「我們不會在這裡常住的。」雖然過去許多年，可少年的面容卻未見太多變化，身材拔高，面容俊俏，看著還是十分年輕。

黑兔子說的沒錯，他確實覺得洛羿跟普通人不太一樣，但他也不會去深究……畢竟他還是喜歡洛羿年輕的樣子，又帥帶出去又體面。

「也對，這裡畢竟是仙山，也不比程秀那裡隨便。」好歹還是妖怪，要有自知之明，也不能給恩人添麻煩。

他們大約在這個地方停留了半個月，拿到位置之後，他們很快便告辭了。

「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在狼妖群居的地方……」

黑兔子想想就心疼，他不怕危險麼？他本來就打不過什麼妖怪，居然還跑去狼群里……

「應該是邵群的那群狼把他帶去的，別擔心了。」

「……也是，我以為他們老大沒了堅持不了多久就走了。」黑兔子坐在男人肩頭，被風糊住了臉，毛被吹的亂飛，也沒有讓洛羿降下速度，「不管怎麼說也受了他那麼久的恩惠，至少那群狼還是知恩圖報的。」

其實他也不是非要找到小兔子不可，遠遠看見他沒事就好了。

可他打死都不會想到，那群狼領自己去看的，會是一座圓潤矮小的土丘。面前挖了個淺坑，裡頭端正擺著三根色澤鮮艷的胡蘿蔔，還是新鮮的。

「這樣也好，夫人每天都傻傻的，蹲在樹下，都不知道自己在望些什麼，快成一塊望夫石了。」

溫小輝眼淚毫無預兆就掉了下來，靠進了洛羿懷裡。

確實這樣更好，起碼比永生永世地等下去要好多了。

他很快擦掉了眼淚，從包袱里又摸出給他帶的禮物，一起擱進那個土坑裡：「這是你男人用都沒用過的筆，上面還有他的毛是吧，一起帶去吧……還有這塊玉，我從族長那裡偷來的，本來要送給你……」

「看來你是用不上了。」

溫小輝悶聲道：「在下邊兒好好揍他一頓，千萬別手軟……」

洛羿把他的頭摁進懷裡：「行了，這是好事，別哭了。」

而一路尾隨他們而來的小火狐躲在巨石後，呆住了。

也不僅僅是因為沒有想到他嫂子已經沒了。

而是此時此刻出現在溫小輝身後的高大身影，幾十年未見而已，他整個人似乎連氣質都變了，滿身的血腥和狼狽，眼神卻狠厲陰鷙，似乎從那個持續了幾十年不斷殺戮的魂池裡一出來便奔來了這裡，看著面前這些哭哭啼啼的妖物，恨不得活吃了他們。

「他人呢。」

黑兔子嚇得一口氣快要上不來，他一貫不太會思考的腦袋此時此刻竟然轉完了一個圈，認清了現在的狀況。緊接著從未有過的憤怒驅散了他對面前這個殺神與生俱來的恐懼，他一把揪住了邵群滿是血污的衣服，瞪大了眼睛，幾乎崩潰地顫聲質問：「你為什麼在這裡……你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你他娘的不是死了嘛！你死徹底點啊！你在這裡幹什麼，你現在在這裡幹什麼！」

「他一個人……他一個人啊……」

「小輝哥，小輝哥冷靜點！」

溫小輝連帶著把洛羿一起給推開了，扭頭看著那個孤零零的土丘，看那些亂七八糟被自己扔進去的東西，剛擦幹的眼淚又大顆大顆往下掉……

這絕對是老天作怪……

他用通紅的眼睛瞪著洛羿，泄憤似的說：「你要是哪天真的成仙了，咱們就結束了……你聽到了麼。」

「……好，我都聽你的。」洛羿把他摟進懷裡，吻了吻他的發梢。

趙錦辛很快跟了過來：「哥！」

「我讓你來看他，你就是這麼看的……」邵群目不轉睛，盯死了那個土丘，陰沉地問，「多久了。」

手下：「也就去年的事。」

「你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去把我們的人都聚集起來。」

「是。」

「哥，你想幹什麼？」

邵群橫了他一眼：「你現在就給我回去。」

「……好。」

「下去知道要做什麼麼？」

小火狐愣了一下，很快便在腳底刨了個坑一頭往裡鑽，噌一下便消失了。

其他的人於他都無關緊要，連溫小輝居然敢攥著他罵他也懶得管，胳膊一撐，在那個圓潤的土丘前坐了下來。

「你想幹什麼？」溫小輝吸著鼻子問。

「這是我的地盤，既然我回來了，自然要重建族群。」

「那程秀呢？你就這樣不管他了麼！」

邵群沒有回答他：「你們要是還有仇家，也可以在這裡住，看在他的面子上，想住多久我都不會趕你們。」

重回塵世的大妖怪眼神溫柔，伸手摸了摸小兔子的頭頂，只沾了滿手的黃土。那麼愛幹凈的一隻兔子，被埋在這裡，肯定要氣壞了。

「要不要把夫人挪到宗祠里去……」有手下建議道。

邵群壓住膝蓋站了起來：「不必了。」

所有人都為之一愣。

邵群換了副神情，厲聲道：「先把能用的人都給召集起來，我看我們的領土都被別人侵佔得差不多了，要讓他們知道這裡到底是誰來做主，他們是在誰的地方撒野！」

「是！」

而至於土丘下的小兔子，他們都沒有再聽這隻大妖怪提到一句。

溫小輝每天都來問他要把程秀怎麼辦，但歸來的妖狼王身有要務，帶著一群幾百個小妖時常一個月找不到人。他氣得不行，住了半年之後便再也受不了，打算回去洛羿的老家兩個人頤養天年了。

「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什麼？你既然不成仙了，再過個五六十年怎麼都得死，我就跟著你去，咱們現在就開始提前養老了！」

對一隻活了幾百年的兔子來說，五六十年確實也該到了養老的時候了。

洛羿拿他沒辦法，哭笑不得，兩個人很快便離開了。

偶爾找找顧老闆嘮嗑，或者找找南海仙鹿喝茶釣魚，確實很悠閑，歲月不知不覺便順著茶碗的熱氣里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