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我準備的，是蟾蜍、黑犬和溺死者。

—— 川端康成 《睡美人》

於傅撫摸著宋清秋的背，將他的衣服穿好來，宋清秋哭到眼前模糊一片，手腳都軟了。於傅輕輕地將他抬起來，幫他床上褲子。

宋清秋沒忍住，抓緊了於傅的脖子，於傅立馬不動了摟著宋清秋的腰問：「疼？」

宋清秋靠在於傅的肩膀，輕微的點了點頭，微小到於傅以為他沒反應。於傅摸到宋清秋的地方，手指上沾到了點血跡，心裡疼了疼問：「要不去洗個澡吧？」

宋清秋鬆開了於傅，於傅拉住宋清秋的手臂說：「你洗不到那裡，我幫你吧我。」

宋清秋已經沒力氣跟他說話，胃還在發狠的疼，他剛剛哭已經沒有力氣了，也掙不脫。他想著等於傅睡了，他再去吃藥。

於傅抱起他就往浴室去，濕漉漉的頭髮，白色身軀在於傅面前展現，於傅咽了咽口水，只束起自己衣袖，開始認真的幫宋清秋洗澡。

宋清秋感受到於傅手指的繭摩挲到自己頸部，頓了一下，再往背後的脊柱向下撫摸。宋清秋的皮膚，因為熱水，染上一點點紅，耳朵也通紅的。

熱氣騰騰的浴室，於傅輕輕將手指下移輕言道：「你忍一忍，會有點疼。」

他幫宋清秋吹頭都時候，發現宋清秋已經在打瞌睡了，頭一點一點的，細軟的頭髮遮蓋住他半張臉了。於傅不由的伸出手指撥開來，已經是那種充滿質感的臉，像一副畫一樣，唇沒有什麼血色。

但宋清秋像一股地心引力，一點點將於傅向他拉進，於傅輕輕地湊近他，蜻蜓點水的觸到了他的唇，再吻向了宋清秋脖子旁邊指甲形狀的疤痕。

宋清秋醒了，半闔著眼睛，將手指伸進於傅頭髮里，語氣輕輕地說：「於傅，今天不行。我累了，想睡覺。」

於傅拉過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親了最後一口抱起他來：「別擔心，睡覺去吧。」

「嗯。」宋清秋抱著被子里準備在沙發躺下。

於傅搶過他的被子說：「撒謊精，領證了，該一起睡了。」

宋清秋沒力氣掙扎，直接被於傅擄到床上去了，於傅輕輕替他蓋好被子，宋清秋已經完全困到睜不開眼睛，但不由自主看著於傅，不肯閉眼。

於傅擁有溫暖的懷抱，和溫暖的手，還有身上殘留的跟他一模一樣的沐浴露的味道，他很喜歡。這一切好像他們真的結婚了，真的準備共渡餘生，像一場美夢一樣的。

於傅親了親他的眼睛說：「睡吧。」

他心裡不由安心，心滿意足的睡了過去。

宋清秋在一陣陣的刺疼醒來，晚上沒有一絲光線，混沉窒息恐懼。他差點忘記了，他還沒吃藥。這幾天吃感冒藥，許久沒吃那些藥了。他身上全是冷汗，他很想吐，可他什麼也沒吃，沒有可吐的。他擔心吵醒於傅，輕手輕腳的下床，去翻他藏在行李箱里的玻璃罐子，翻行李箱的時候，他很怕於傅會醒來。

他冷汗不住的下，他眼前一陣陣的發黑，疼到他快喘不過氣來，他咽下所有的藥，爬上那沙發上蓋上了被子，不由自主蜷縮起來，他自己咬著唇，眼前眩暈讓他在沉溺，胃裡疼痛讓他難以承受。

他額頭前的頭髮已經被冷汗浸濕，他捏住自己的胃，像要這樣好過了一點，但並沒有。宋清秋似乎忍受疼痛快達到極限了，他手指甲狠命的抓撓著沙發，他疼到最後眼前泛起星星白點，陷入了昏迷。

外頭的秋風從窗戶漏進來，宋清秋時不時醒過來，他發著冷，蜷縮的緊，抖的。他覺得自己被扔進了雪櫃里，冷得窒息。他總會為什麼不早點結束，就不用忍受這些，可是他又不捨得真的離開。

他眼淚疼到不住往下流，藥效終於開始發揮作用。逐漸的胃的疼痛開始消褪下去，他鬆了松掐著自己手臂的手。手臂上，有數不來的牙齒咬痕和手指甲痕跡，有些滲透著血。宋清秋終於脫力的，暈了過去，沒了知覺。

他最後想到的念頭依舊是：還好於傅沒被吵醒。

刺眼的陽光透過窗簾，於傅翻了個身，沒摸到宋清秋，心裡一緊了跑了出來。看見在沙發上宋清秋，他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看宋清秋這樣睡，怕不是要憋死自己。

他輕輕的將宋清秋放正過來，手臂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於傅看見那帶著星星血跡，被咬和抓痕爬滿的手臂，觸目驚心。他倒抽一口涼氣，盯著臉色蒼白的宋清秋，他很想知道宋清秋為什麼又大半夜逃走，為什麼手臂會變成這樣。

他輕輕搖了搖宋清秋，宋清秋皺著眉頭，也沒吭一聲，凌亂的長髮，泛白的削瘦的臉讓他充滿了易碎感，彷彿下一秒就要消失了。

他見宋清秋沒應，覺得很害怕，宋清秋總是這樣，什麼都不說。他們明明只是合約關係，於傅越發難以壓抑住自己對宋清秋的行為。

他在宋清秋耳邊輕輕問：「清秋……撒謊精，醒醒，醒醒。」

宋清秋似乎聽不見，於傅心裡發慌：「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要帶你去醫院了。」

宋清秋終於動了動，張了張嘴道：「求你了，別去醫院。」

只要於傅去了醫院，那他什麼都會知道了，他隱藏了這麼久，不能讓他知道。

於傅摸了摸他的額頭問：「清秋，你哪裡不舒服嗎，不要忍著了，去醫院吧。」

「不……去……」

「清秋，也算我求你了，你知道你現在這個樣子多嚇人嗎？聽話，去醫院看看好不好？」

宋清秋嘆了口氣說：「去我朋友那裡看吧。」

宋清秋在於傅強制要求下，忍著難受喂著吃完了那小半碗粥，他實在吃不下了，於傅才抱他上車。

宋清秋又睡了過去，於傅摸了摸他的臉，驅車到了唐凡那裡。

唐凡看著正在躺在病床上打藥水的宋清秋，於傅在外頭等著。唐凡坐到宋清秋旁邊：「宋清秋，你要命嗎？」

唐凡還沒開始嘮叨，宋清秋虛著聲道：「唐凡，對不起。」

這一句堵的唐凡一句訓他的說不出來，他動了動嘴說：「這幾天又不按時吃藥，又不按時吃飯。宋清秋，你想活多久？」

宋清秋沒接話，眼裡無神的看著天花板，唐凡就見不得他那個樣子：「你跟你那舊情人在一起了，他知不知道？」

「我沒說。」

「為什麼不說？」

「因為是我在騙他。他等會問起來，你什麼也別說。」

「宋清秋，你又是何必呢？」唐凡摸了摸他的白大褂。

宋清秋吞了吞口水，平淡的口吻道：「是我在騙他，我希望我最後離開的時候，他不會愧疚，不會難過，也……不會記著我。我不希望我在他的世界裡留下不屬於他的悲傷。」

宋清秋側了頭道：「唐凡，我真求求你了，無論他怎麼問，都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唐凡什麼時候見過曾經意氣風發的宋清秋會這麼低聲下氣的去求一個人。現在的宋清秋空剩下這麼一個殼子一樣，他替他不值，可這是宋清秋的意願，他沒有辦法。

他咬了咬牙，嘆了口氣：「好我答應你，好好休息吧，別想太多了，好好聽醫生的話。」

宋清秋點了點頭，放心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