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余帶著湯錦歌來到人界。

正值集市，路上熱鬧。梁余化成了一個書生，手持竹扇，看似扇風，其實是為了擋住陽光。他自言自語道：「等著本仙君再給你找個殼子。」

衣襟之下藏著一縷淡紫色的魂魄，它怕光，縮吧在梁余懷裡，「你先趕緊下去再說！」

「先去趟弄家堂。」他要弄清楚榮德在凌霄寶殿上究竟說的什麼事。

「腦殘餘！我的不能在人界太久！趕緊給我下去！」

「敢說我腦殘！？你才腦殘呢！你全家都腦殘！」梁余低頭沖著胸口大喊，引來路人的一片疑惑目光。

「娘親，那個大哥哥在和自己的胸說話。」小女孩拽著女人的衣袖說。

「那是有病，別理他。」女人拉著小女孩走了。

梁余：「……」

忘了你們當年膜拜本王的時候了！

黑著臉走出了一段路，周圍的人不再注意他。可能今天是人界的什麼特殊日子，集市比平時更大，浩浩蕩蕩一條街全是小商小販。

梁余走在人群里，扇子擋在胸前，不痛不癢的。

「腦殘餘！你要逛到什麼時候！不是去弄家堂嗎！」胸口裡的魂魄冒出來一點，曬到從扇縫滲進來的陽光又老老實實縮回去。

「錦歌仙尊。」梁余這回長記性了，不會被激怒，小聲道：「您是天界五大仙尊之一，對吧。」

「是又怎樣。」

「本仙君覺得，這個稱號不適合你。」

湯錦歌沉默了一會，道：「為何不適合。」

叫話嘮還差不多。

梁余笑了笑不說話，走到早已瞧好的攤子面前。這攤子是賣布老虎的，老闆手藝不錯，布老虎栩栩如生，有趴有立，有大有小，身上五顏六色的。尤其是那雙眼睛，又圓又大，粗眉一皺，特別可愛。

「這位公子，買個布老虎回去吧，老人小孩都喜歡。」小販非常熱情，拿著好幾隻各種姿勢的布老虎給他看。

「老人小孩就不必了。」梁余笑道。

「那，可是給家中妻子買的？剛才有個老爺給她小娘子買了兩個，那小娘子喜歡的不得了呢。」小販的嘴跟抹了蜜似的，能說會道。

梁余卻滿臉黑線。小販不知道哪裡說錯了，就見面前公子的目光被其中一個吸引住了。那隻布老虎有手掌大小，立在桌前，穿著紅肚兜，雙手掐腰。明明很萌，可偏偏覺得自己威風八面。

眼尖的小販知道這位公子相中了這隻，趕緊拿起來遞給他，「公子真是好眼光，這隻老虎是這裡面做工最好最精緻的。」

「多少錢。」

小販心想，這位公子氣質不凡，身上一定有大把的錢財，於是要價比平時高了三倍。一隻茶杯放在了他的桌上，梁余把玩著布老虎走遠了。小販舉起那隻茶杯，在陽光下仔細看了看，雙手發抖，喜出望外。

「發財了！我發財了！！娘啊！！！」

人群往小販身邊聚集，梁余拐進小巷子里，在一片陰影下把湯錦歌放了出來。

「錦歌仙尊，你的殼子我找好了。」

淡紫色的魂魄浮在半空中，梁余把布老虎放在胸前，紫光大閃了幾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羞辱本仙尊。」

「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只是一會到了弄家堂，恐生有變，萬一保護不了仙尊，讓仙尊的靈識魂飛魄散，我就是罪人。」梁余憋著笑，一本正經道。

湯錦歌，重生後老子的修為不如你，依舊能把你玩的團團轉。梁余心中暗爽，表情卻是更加嚴肅，「暫時附在這個布老虎上面，我再放在懷裡揣著也安心。」

「……」

湯錦歌猶豫了片刻，淡紫色的魂鑽了進去。

布老虎圓圓的眼睛閃過一道精光，自己動了起來。梁余把它放在地上，它抬抬胳膊，適應得差不多了，踏了幾步。

「吱吱。」

「……腳下是什麼東西。」湯錦歌抬腳，無奈身子太短太硬根本看不到腳底。抬一下「吱」一聲，抬一下「吱」一聲。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原地踏步，焦頭爛額。

再也忍不住了，梁余抱著肚子哈哈大笑，眼角笑出淚光。湯錦歌瞪著他，但他此刻半點氣勢也沒有，兩隻大眼睛很是無辜。

梁余把他舉起來，踹到自己懷裡。布老虎露出半個腦袋，盯著他修長的脖子和滾動的喉結，不知在想什麼，好半天不肯低頭。

還未到弄家堂門口，就聽裡面哀嚎聲不斷。梁余直接用了法術穿牆進去，大堂跪著五六個人，灰頭土臉，有老有少。

女人緊緊護著懷裡的女孩，女孩兩隻大眼睛懵懂地看著坐在高台之上，瘦骨嶙峋，目光兇惡的男人。

「弄老爺，我們…我們確實拿不出這麼多錢啊！還要兼顧娃兒上學堂的錢。以前一月交三文，您一下提到五兩，我們砸鍋賣鐵也拿不出這個錢啊！」

女人算是這些人里膽大的，為了她的孩子敢說出來，其他人一律跪在地上發抖。

「女娃子上什麼學堂！管事！」高台之上的人怒吼。

一直站在旁邊的胖管事抄起傢伙，「今天不交攤位費，以後休想在弄家堂的地盤擺攤！」

「啪」的一聲悶響，沉重的木板狠狠拍上女人的背，女人倒在地上，仍然緊緊護著懷裡的孩子。

「娘！娘！！」

「娃兒乖。」嘴角流血，女人哽咽著，粗糙的手不停撫摸著孩子的頭髮。

忽然，一道紫光闖入。胖管事「哎呦」著，被甩出幾米，撞上承重柱。他抱著自己圓潤的肚子爬起來，「哪個不怕死的敢打老子，活膩了！」

視線中，一隻布老虎站在大堂中央，穿著小紅肚兜，威風凜凜。

「管家，可還記得我。」梁余走進堂中。

胖管事臉色難看，「你你你…仙……」

梁余衣袖一揮，胖管事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你就只弄暈他？」錦歌虎憤憤不平，「這種人就應該殺了。」

「仙尊息怒，罪魁禍首不是他。」梁余看向居於高位，對他們的到來完全不驚訝的那個人。

那人哪裡還有初見面時的唯唯諾諾，可憐巴巴。現在的他盛氣凌人，雖說還是又瘦又黃，但眼中瘋狂的精光，著實像變了個人。

他頭上懸著一面圓形鐵鏡，鏡子里一摸一樣的人在捶打著鏡面哭救，鏡子外的人卻在狂笑。

「囚心鏡？它怎麼會出現在這。」

讓梁余更不解的是，此物也是鬼界的東西。銀鎖印術，囚心鏡在鬼界都是小玩意兒，可今時不同往日，鬼界被封印打壓，與之相關的一切都成了禁忌。囚心鏡出現在人界，實屬一件大事。

「我當是誰，原來是閻王大人。」弄堂斂笑，眼中的瘋狂不減，「還沒多謝大人的還陽之恩。」

梁余感覺一道鄙夷的視線自下而上，扎著他。錦歌虎圓又大的眼睛眨也不眨。

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誰知道弄堂居然被囚心鏡操控，他跪在閻王殿的時候，梁余可半點沒看出來，當然也沒往那方面想。

或許是他還陽之後才被人操控的？

錦歌虎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幽幽說道：「囚心鏡能讓人性情大變，沒個三五年打底做不到。」

「……」

想必榮德和玉帝說的就是這件事。梁余扶額，到底是老了，自家的東西都認不出。

「來人啊，把他們帶上來，給恩公瞧瞧。」弄堂道。

不一會，兩老一少被帶了過來。他們走路磕磕絆絆，只穿了中衣，身上比那些小商販還臟，帶著手銬腳鐐，鐵鏈拖在地上「鐺鐺」響。

昔日的弄家二老，弄家大少爺弄俊，成了這副模樣。

「恩公，今日我就當著你的面，狠狠的懲罰他們。這些年他們怎麼對我的，我都要讓他們償回來！給我打！！」弄堂一聲令下。

紅紫光芒同時閃現，一道護住了弄家三人，一道擊退了圍上來的打手。

「恩公！」弄堂猛拍自己單薄的胸口，止不住咳嗽，氣得破喉大喊，「你怎麼連他們都救！你應該多救救我這樣的好人才對！」

「好人？」

梁余看著角落裡縮在一起，面露驚恐的小商販們。女人身子骨弱，僅一下就被打得奄奄一息，她懷裡的孩子正抱著她的頭，想哭又不敢哭，只好拚命忍著，眼眶漲紅。

忽得，他笑了，道：「我不救好人，因為我自己就是個大奸大惡之人。」

弄堂似是理解不了這句話的意思，緊皺的臉愣住了。

鏡子里的弄堂漸漸沒了力氣，手掌貼在鏡面慢慢滑落，身體變得透明。

「囚心鏡開始吞噬魂魄了。」湯錦歌道：「它囚住一隻魂，往往會培養很久，一旦它覺得時機成熟，便會吃掉來增強自己的力量。」

氣氛本是嚴肅的，緊迫的。但梁余想到那滿滿一桶姣珠淚，不由想調侃調侃他，道：「囚心境乃是鬼界秘術，錦歌仙尊不愧是五大仙尊之一，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實在佩服佩服。」

「仙尊？？它！？！？」弄堂指著地上那隻呆萌的布老虎。

湯錦歌不想聽他拍些沒用的馬屁，一記自以為兇悍實則軟萌的眼神「殺」過去，卻換來梁余帶著笑意的聲音。

「你的身體，本王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