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朕要說的第二件事，昨日京中突然出現許多死士，看身形並非是大越人，此事已交由白將軍徹查了。本來不欲聲張，但想必紙里包不住火，還是坦言於諸位愛卿，還請眾愛卿各抒己見，排憂解難。」

皇家的臉面向來比什麼都重要，如今新政待行，本以為鳳九天會將此事按下，沒想到她還真大大咧咧拿出來商討了。

太叔明月面色微變，片刻又舒展眉頭，道：「臣斗膽，想必是新令將行，這些人也是不願突然一改往常。」

鳳九天握緊了拳頭：「這是我大越的新令，與周邊的貓貓狗狗有何幹系？那些死士並不是大越人，也妄想染指我大越內政麼？國師竟然沒有覺得不妥？」

太叔明月面色如土，她知道鳳九天從小就混賬，可是別說她，哪怕先帝在時，這大越之內還從未有人這樣下過她的面子......或者說，是罵得她狗血淋頭。

柳公青神色詫異，裴子正咬了咬牙，忍住不笑出來。許燕然等一派獨善其身的大臣則狠狠低著頭。

「臣......」

太叔明月還沒有開口，國師黨的一個言官先上前一步：「陛下怎可如此針鋒相對？國師也是為大越的百年生計著想，那些死士是要查，但是大越的屠戶也是人，既然有人阻攔，那想必是新令還有待商榷......」

鳳九天翹起一隻腿：「有什麼要商榷的，今日便商了。自古以來，但凡革新，勢必會掀起一番腥風血雨，今日的刺殺又算得了什麼？倘若不滅了這動不動就刀劍相向、以暴服人的風氣，只怕日後我大越人還要茹毛飲血了不成？」

鳳九天今日一言一語都像是吃了火藥一樣，眾人大氣都不敢出，太傅及時喚裴子正稟報了新令進展，將令法一條一條念給眾人聽，一直「商榷」到午時，保證眾人都無異議了，這才放眾人回去。

其實並沒有駁回什麼東西，眾大臣都是卯時便候著了，一連幾個時辰站得腰酸腿疼、兩眼發麻，還有許燕然這種裝暈被抬下去的，哪裡還有力氣有什麼異議。

連鳳九天也忍不住，下了朝便衝進御膳房。

鳳九天抱著雞腿發愁，她的寢宮裡有一個沈峭在睡覺，實在是回不去，沼沚殿呢，蘇行言如今正在養傷，想必是非常不願意見到她的。

在御花園走了兩圈後，鳳九天準備踏足早已廢棄的辦公地點——御書房。

但是御書房位置極佳，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生灰生塵，反而被打理得很好。鳳九天磨磨蹭蹭已經快到酉時，今日似乎要有風雨，天色漸暗，御書房裡已經掌了燈，鳳九天路過窗口，竟見御書房裡有一個身影在來來回回飄蕩。

「......」

「怎麼了陛下？」黃擇中看鳳九天一臉驚恐，也忍不住縮起了身子。

鳳九天指了指屋內的人：「這是什麼？」

黃擇中舒了口氣：「想必是柳貴君幫陛下整理文書。」

「柳貴君？柳詩書？」

鳳九天偷偷摸摸打開門，果然見是柳詩書，這人正將今日的奏摺搬到桌案上。

鳳九天打量了一眼桌上擺得板板正正的奏摺，這些她先前碰都沒有碰過，太傅將這些呈上來，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吧。

柳詩書的五官十分濃墨重彩，眉毛是墨黑的，眼睛也很亮，睫毛長到令人羨慕，他低下頭看奏摺，睫毛便在臉上打下一排整齊的陰影。

他的手停在奏摺上，卻沒有敢打開，只是顫抖著蜷起了手指，嘆了口氣。

看柳詩書打開了另一張紙，鳳九天終於舒了口氣，踱著步進來。

柳詩書做畫很認真，直到鳳九天將手擋在他眼前，他才突然驚醒。

「陛......陛下？」柳詩書本就沒敢坐鳳九天的位置，而是擇了椅子坐，如今又匆匆起身。

鳳九天將畫抽了出來。

柳詩書如芒在背，匆匆跪下：「陛下恕罪。」

鳳九天本想伸手扶他，卻被畫給吸引了：「你是何時進宮的？」

柳詩書怔了一下，不知她為何突然問這個，想了想，又垂了眸：「臣十七歲進宮，已經是五年前了。」

「五年？」鳳九天心裡有些驚訝，忍不住打量手中的畫，「那你上一次見太傅是什麼時候？」

柳詩書微微低頭。

鳳九天等了片刻不見人回答，低頭去看，竟見柳詩書低著頭，臉上有什麼東西突然滴了下來。

鳳九天將畫放下，拉柳詩書起身：「你進宮之後便沒有見過太傅？」怪不得畫像中的太傅還十分年輕。

柳詩書沒有出聲，眼淚卻止不住，只能點了點頭。

看他雖流著眼淚，臉上卻不敢露出悲傷之色，鳳九天突然有些惱火：「何至於此，就算宣太傅進宮一見又如何？」鳳九天本來就是爛泥扶不上牆，還指望著他一個困在後宮的貴君懸崖勒住野馬？

柳詩書再次跪下，這次竟帶著幾分乞求：「不可，母親讓我進宮便是為了輔助陛下，我連這都沒有做好過，怎可......怎可再生別的事。」

鳳九天克制住脾氣，再次將他拉起來。

「這都是我的錯，你......」鳳九天突然想到什麼，「我聽說再過幾日便是太傅的壽辰，到時候我要去的，先前一直沒熟悉過這些大臣，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你一起去如何？」

柳詩書倏然抬眸，裡頭有些光亮，但是很快又黯淡下來，垂下了頭：「臣只怕不能與朝臣相處太多。」

鳳九天皺眉，想到什麼，又眯起了眼：「可我是皇上，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你是唯太傅之命是從了？」

柳詩書抬頭欲辯解，看鳳九天並沒有怪罪的意思，突然也鬆了口氣，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眼前的這個鳳九天，其實是在幫他麼？

這人剛剛哭過的眼睛十分好看，鳳九天有片刻的失神。

可是他先前連一點表情都不願意流露出來，就算那天被鳳九天莫名其妙訓了一頓，也還是一聲不吭，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能這麼薄情寡義。

鳳九天油然而生一種愧疚之感，看柳詩書這般梨花帶雨的樣子，她突然湊近了些，好奇道：「你都已經進宮五年了，那我......有沒有？」

鳳九天握著拳頭，一時沒有說得出口。

突然湊到他耳邊說話，柳詩書也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些疑惑。

鳳九天皺眉，不會吧，自己不會是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