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啊，哎不是，買定就得離手啊，怎麼不守規矩呢時運仙君！」

「你哪隻眼看見我剛才離手了！」時運戀戀不捨放開壓著的骰蠱。

這群仙官為人時都是翹楚，到了天界悠閑慣了，反而染上些不良嗜好，三五個聚在一起，逢事就願賭一把。

「大…大！開大！大大大大！」

「小！這把一定小！開小！！」

「先說好，最後一把，不準耍賴。」

時運打開指著自己的手，「本仙君就沒賴過！開！」

「大！！哈哈哈哈，哎呦哎呦，承讓承讓。」時運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把桌上所有人的金子攬過來揣在懷裡，懷裡頓時鼓囊囊的。

踏實！

「老實說，時運仙君，你掌管天下時運，知道開大開小對你來說易如反掌吧。」

「是啊時運，你這樣可不公平。」

「我雖管天下人命格，卻管不了自己的。」時運笑嘻嘻將最後一塊金子塞進袖子里，「何況這裡是天界，誰敢在這耍小手段，這不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嗎。」

「是嗎，時運官。」

一隻胳膊摟上了時運仙君的肩，無比親密，耳鬢廝磨。其餘仙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不做聲。

梁余知道他們想說什麼，無非就是已經被貶去地府的余仙君為何突然上了天界。

只有時運知道，脖子往後縮了縮，勉強維持著臉上的笑，咽了口口水，「余仙君，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好，好得很，很想你。尤其是地府那棵芭蕉樹，想你想得都不長個了，真是頭疼啊。」梁余搖頭，無比惋惜。

「芭蕉樹？時運仙君，你何時去過地府？」一個仙官問道。

時運低下的手緊緊抓著梁余的衣服，笑道：「沒有的事，本仙君閑著沒事去地府做什麼。」

「哎？難道不是去……」梁余的話未說完，時運雙臂摟住他的腰，死活不放。

「余仙君！你這地府一去，我好想你啊！！」時運湊到他耳朵邊，小聲哀求道：「有什麼事，好商量，這又是何必呢！」

「好。」梁余笑了笑，解開繞著他的胳膊，故作驚訝道：「什麼？時運仙君，你要把贏的錢都還給大家！？」

仙官們的眼睛同時冒光。

時運：「……」

原本鼓鼓囊囊的懷裡此時空蕩盪的，時運痛苦地捂緊胸口。

好冷！透心寒！

「我知道余仙君你一定會來找我，但能不能不要挑我賭錢的時候來！」時運哭喪道。

梁余繼續笑，「不能。」

是個狠人。

「成吧，還都還了。」

時運搓巴了一塊小白雲，捏成了凳子狀在一邊坐下。他看著梁余，梁余笑著看他，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好賭之人眼力勁兒都不差，時運嘆了口氣，又摘了一塊雲，捏成一把凳子，「坐吧。」

梁余依舊笑著不說話。

「我說你這人，我都給你搓凳子了，還不領情！？」時運吹鬍子瞪眼。

「沒有椅背，坐著不舒服。」

「……」

梁余坐在他寬大有椅背的雲凳上，悠哉悠哉。

一旁的時運如坐針氈，時不時瞅梁余兩眼，「余仙君還沒說，找我何事。」

「算你識時務。」梁余給自己捏了把摺扇，扇著小風，道：「我要進天書閣。」

「哎呦，您要進天書閣，去就是了。任何仙官都可以隨意進出，您莫不是怕迷路，讓我帶著？」

「我要查古籍。」

「哎喲，又沒人攔著您查。」

「我要查湯錦歌飛升之前的事。」

「哎呦，您要查湯……湯湯湯湯錦歌仙尊飛升之前的事！！！？？？？」時運差點從凳子上摔下去，扶了扶自己大腚，似是聽錯了，用眼神再三確認。

「對。」梁余看著時運，一字一頓道：「我要查湯錦歌還是人的時候的事。」

「不成！」時運斬釘截鐵道。

「為何不成。」

「眾所周知，錦歌仙尊萬年前跳墳仙爐，乃是天界的大罪人。他的檔案也被鎖在天書閣最裡層的秘書里，我們無權查看。」

「我要有權看，還來找你做什麼。掌管天下人命格的時運仙君，人脈遍布天界，我當時下凡歷劫，還不是全仰仗時運仙君編的好命格？」梁余殷勤地扇著扇子。

「你那是天生帝王命，跟我可沒關係。」時運嘀咕道，小風沒給他帶來半點舒緩，反而加重了他皺眉的力度，「你要錦歌仙尊的密卷幹什麼？」

難不成是湯極仙館的事暴漏了！？

「哦，沒什麼。」梁余開啟了胡謅模式，「就你要的那個芭蕉葉吧……」

時運如驚弓之鳥捂住梁余的嘴巴，往四周看，「小小點聲！」

梁余點點頭，扒開他的手，小聲道：「去給你拿芭蕉葉的時候，碰見了錦歌仙尊的靈識，他想知道後人把他寫成了什麼鳥樣。」

「就…這麼簡單？」

梁余的眼睛茫然眨了兩下，「就這麼簡單。」

才怪。

天書閣記載天界誕生至今的全部歷史。在這裡，每一位仙官飛升前，隕落後，不論身處三界何處，都能查的一清二楚，並且無條件為所有人開放。只要是天界中人，不管什麼身份，都可以來借閱想借的捲軸。

但某一部分的秘書是不在借閱範圍內的。多是些犯過大錯，或是淪為鬼界妖魔，心智全無的棄仙。這部分檔案被眾人知道了，有損天界顏面。所以玉帝曾下令將這些捲軸鎖在天書閣的最深處，如無必要時，不開封。

「前面就是了。」時運帶著梁余來到天書閣側門，從前面那間不起眼的小門進去，一路向下，就是存放秘書的地方。

「我是先說好。」時運說：「若被發現，千萬別說是我帶你來的，說了我也不會承認。」

這貨在哪都是先把自己推脫的一幹二凈啊，梁余笑道：「那是必然，時運仙君為我上刀山滾油鍋，我一定包攬全責。」

時運被誇得有點飄，竟然同意陪他一起進去找秘書。梁余有點另眼相看。兩人快到門口時，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了。那人低頭踏出門檻，轉過身關上了門。

凡仙！？

他為何在這裡。

凡仙沒有戴黑無常的鬼面，但那身衣服和身型，是本人無疑。時運的步子微微一僵，梁余目不斜視。

三人碰面。

凡仙拱手道：「兩位仙君，可是來查閱古籍。」

梁余瞧了幾眼。仙官多以儒雅著稱，連天將都極少有五大三粗的漢子。但凡仙的面目，五官硬朗，眼神凌厲，皮膚黝黑，左眼尾到嘴邊，一道一指寬的疤痕，實在和「仙」這個字不搭。

「你是何人。」時運裝傻問道。

「小仙是負責打掃天書閣的雜役，今日的例行打掃剛剛結束。」

「原來如此，我倆進去定小心謹慎，不會弄亂藏書的。」時運道。

「請。」凡仙做了個「請」的姿勢。

合著這倆人都是演技派，裝不認識裝的可真像。

梁余犯錯初期，玉帝並未直接貶他下凡歷劫，而是罰他到天書閣打掃衛生，整理捲軸。他當時天天偷懶，活沒怎麼幹，天書閣的雜役倒認了個遍。

天書閣的捲軸數不勝出，內容極為複雜，一般小仙若是接手，沒個八年十年整不明白，所以閣里的雜役從不輕易更換。

凡仙也是來偷看秘書的。

這倆人對對方的行為瞭然於心，都心照不宣，彼此禮貌一笑。梁余也跟著笑，當作什麼都不知道進了天書閣。

閣內光線昏暗，空氣中飄著浮灰，梁余挖了挖鼻孔往書架上抹。

「使不得使不得！」時運嚇出了汗，「這些都是密卷，本本珍貴，余仙君你怎能將挖過鼻孔的手放在上面！」

梁余翻了個白眼。

就你們天界講究，我們鬼界的歷史全靠算珠樓里說書先生的一張嘴，可比你們精彩多了。跟著時運往下走，越往下光線越暗，書架上的書也越少。

梁余隨手拿起一本。

《鬼界惡靈之成仕》

呦，不成仕這個成事不足的，在鬼界天天沒個正經，到了天界居然有仙官給他出了本書？嘖嘖嘖，回頭得跟他好好說說。

「余仙君，站那幹嘛呢。」時運回頭道。

梁余把書放回原位，「沒什麼，走了這麼久還沒到？」

「錦歌仙尊的檔案是秘中之秘，還得往下走。」

終於在不知走了多久後，兩人早已托起手心焰，時運在一排書架邊停下，仔細找了一會，抽出一本冊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就是這個了。」

梁余接過來，看著封面的字，上面寫著：

罪仙湯錦歌。

天界三大仙尊之一的錦歌仙尊為何會是罪仙？

他翻開第一頁，搞得挺正式，還有目錄。分別記錄了湯錦歌在人界的種種，飛升之後成仙的一些事跡，還有……在鬼界的遭遇。

梁余接著往下翻。

既然能成為仙尊，說明為人之時資質就非凡，名流千古的大人物就算過了上萬年也定能在人界尋到蛛絲馬跡。

若他順利蘇醒，自己欠他的，也差不多能還清了吧。

無盡長廊獨留梁餘一人，時運去上面給他望風。細細麻麻的字映入眼底，梁余彷彿能透過文字，看見為人時候的湯錦歌。

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少年，唇紅齒白，束著高馬尾，笑起來的那雙眼睛彎彎的，特別漂亮。眼角還未下垂得那麼明顯，看什麼都是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淡紫色的髮帶在墨發之間時隱時現。

風吹來，靜謐美好。

他閉上眼睛想著，嘴角不禁上揚。

又翻了一頁，開頭寫著：湯

「……」

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