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煙花升起時(上)
小說: 戀愛吧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3641 更新時間:2020-11-24 04:41:20
01.橙子
周五放學。橙子去21班找糖果,打算如以往般結伴騎車回家。他們家在同一個小區,國中同班因此認識,至今高二,已經是死黨。他們直升本校高中,家離學校不遠,所以從國中到現在,兩人都是騎車來回。
但是這一天,糖果說他要在校門口等7班的女生。
「好兄弟,你先走吧。今天我一定要和女神約上會!」那人嘴一抿,臉一沉,握緊拳頭做了個必勝的姿勢,下一秒就恢復原來傻兮兮的笑容,然後從書包里掏出幾根棒棒糖,「我給她準備的糖,分你一根吧。」一臉「瞧兄弟我多夠意思」的表情。
橙子面無表情地伸手去拿他掌上的橙子味棒棒糖,但剛碰到,糖果就把手一縮:「她最愛橙子味了,你拿蘋果味的吧。」糖果把青色包裝的糖給他。
橙子還是沒什麼表情,接過來淡淡道謝,一句再見才出口,腳踏車已經溜出去老遠了。他聽見男生在背後喊道:「祝福也沒一句,太不夠兄弟了吧!」
他頭也不回,抬起一隻手臂往後擺了擺。
祝福?祝福自己暗戀的人和女神約會順利嗎?那他是多想得開?
等紅燈時,橙子剝開棒棒糖包裝紙,把糖含在嘴裡。青蘋果味,酸多於甜。那人明知道自己也最喜歡橙子味了。或許,他壓根就忘了這一點。
橙子這個外號是糖果給他取的,那會初一開學到宿舍報道,因為他姓程還帶了一袋橙子來,所以糖果叫他橙子。
投桃報李,橙子也依他的姓名給他取了個綽號,叫糖果。這麼女孩子氣的名兒,總愛自稱meng男的那人自然是不依的,但叫的人多了,也就成了定局。
橙子和糖果,橙子味的糖果,酸酸甜甜,初戀的味道。這句話是高一班上的女孩子形容他們的。在腐眼看人基的她們眼裡,他倆是一對兒。現在dm文化席捲校園女生之間,腐女漸多,盯著男同學不是春心萌動,是激動於她們想像中的男同學之間的火花。
對這個事情,糖果非但沒有生氣,還故意和橙子粘在一起,摟摟抱抱,捏臉摸頭,惹得小女生尖叫。受女生關注,他樂在其中。只是害慘了橙子。
那會高一,兩個人頗有緣分又在同一個班。橙子喜歡上糖果之後就暗喜,他們倆可能是天註定的緣分。不由得幻想以後上同一所大學,畢業住一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懷春少年吧,就是這麼容易耽於幻想,也不想想糖果會彎的可能性有多大。哪裡像橙子,在和糖果嬉笑打鬧中居然就不知不覺地彎了。
都說同性戀是天生的,那麼他大約也是吧,國中不少同學早戀,而他沒看上過哪個女孩子。第一次覺得臉紅心跳,想親一個人,就是對自己多年的好友糖果。
橙子起初很慌亂,不明白自己怎麼了,不願意去接受,就唯有躲開讓自己變得莫名其妙的人。可是同在一個班,同住一個小區,往日親密無間,除非直言絕交否則躲得去哪呢?
隨著對這方面了解漸多,對好友的喜歡日益明顯,橙子慢慢接受了這件事:十六歲,滿校園男追女跑,他喜歡上了自己的好朋友,一個四肢發達正處於思春期的男生。是蜜蜂,見花就嗡嗡;是野獸,聞雌就甩尾。但又還披著人皮,端著最後一點人的羞恥而只是笑,只是鬧,吹一記口哨,揪一把馬尾。這麼個普通的男高中生,滄海之一粟罷了。
可橙子偏偏喜歡上了他。摟住自己的手臂,緊實有力,冒著青春期男生無處安放的熱,燙紅了他面頰;搶走他盤中肉,那得意一笑,傻氣又燦爛,亂了他心跳。漂亮女生路過,誰直了眼,誰黑了臉。要女生微信,有人心醉假說笑,有人心酸不能言。
像吃一顆未熟的橙子,酸得倒牙,還不許露出聲色,咬緊牙關,使盡全力,方能平靜無事,卻還要他作笑臉。暗戀,就這麼凄楚麼?喜歡同性,就這麼難堪麼?橙子不禁發笑,又握緊拳頭。
那就沒有甜過嗎?自然不是的,否則橙子,還有這天底下諸多暗戀者又怎麼會舍不下、丟不掉呢?他拉住你手腕,他勾住你肩膀,他帶你打遊戲,他給你帶早餐……這麼多,一一細數在心頭。
但他懷疑,所謂甜恐怕也只是自欺欺人。
他就這麼死命咀嚼酸,抓捕那一絲兒甜,做一場夢,不願意醒。
可別人有別人的夢啊。
綠燈亮了,橙子橫穿馬路,回頭已經看不見學校了,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已經等到女神,讓她坐在腳踏車後座。
放學後,腳踏車,白襯衫,校園青春戀愛故事常見元素。兩個男的,沒這許多戲演。
什麼時候,他也能成為那人的主角呢?
他發了瘋一般猛蹬腿,腳踏車橫衝直撞往前去,撞入了一片絢爛煙火里。他茫然減速,一腳踩地,看清楚了,原來只是一塊巨大的電子顯示屏,正在播放一則廣告。
跨年夜,沙灘邊,煙花會。
糖果上周和他說過,他要約女神去。
熒幕換了一則視頻。
他正想走,聽見有人叫"橙子"。
"橙子,回家呢?"
扭頭一看,是兩個身穿B中校服的男生,他認出其中高個兒的是國中同學阿憶,從前大家關係不錯。
02.阿憶
目送腳踏車一陣風般消失在轉角,兩人也拐彎走上另一個方向。
"那是誰呀?"阿樹隨口一問。
"國中同學。"阿憶說。
"噢。"
兩人並肩走著。
近日冷空氣殺到,驟然降溫,走在路上風颳得人臉生疼。
阿樹拉高圍巾,遮住凍紅的鼻子,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出來。杏仁眼,一點漆黑眼珠兒,總是水汪汪的像要哭似的,又像是剛哭完,很有點兒楚楚可憐的味道。阿憶第一次見他,看著他的雙眼,就想摸摸他的腦袋,柔著嗓子哄他,跟他說別哭了啊。
阿憶一邊走在阿樹身側,一邊不住地拿眼睛瞟他。看他泛紅如三月桃花的耳朵尖,老想拿手去碰一碰。看他微微翹起的睫毛,偶爾一眨就像把小刷子輕輕掃過自己的心尖,心癢癢的。他按下自己蠢蠢欲動的心,不得不低下頭,兩手揣入褲兜里,腳尖踢著路面的一個水瓶蓋子,便踢著它往前走。
瓶蓋滾到了阿樹腳邊去,男生便順腳往前一踢,阿憶跟著接上一腳,兩人就這樣你一下我一下地運著個小瓶蓋走到了公車站。這個點,下班的,放學的,人多嘈雜。條凳都被人佔了,兩人只好站著,在冬暮冷風裡縮頸含胸好似水邊覓食的鷺鳥,不時吸吸鼻子。
"難得周五放學呢。"阿樹感嘆道。
"感謝那些明天要考試的苦人。"阿憶笑了,"祝福他們。"
B中是公辦學校,經常作為國家考試的考場,於是乎讓學生們撿著便宜,偶爾就能得個雙休。他們都是B中的高二學生,每周六都要上課到中午才能放學過周末。嗐,這哪兒算得上周末呢?就沒個囫圇的。
自然大家都最期待周六,可阿憶的期待比別人多了那麼一分隱秘的心思。
他和阿樹不是同班同學,但高一開學時都進了吉他社,同著其他新人,每天中午或傍晚到社團活動室,一起摸爬學習,相互交流切磋,漸漸地就熟起來了。
一大幫子人,前輩帶後輩,在小小的活動室里唱歌撥弦,在大排檔上互碰豆奶玻璃瓶,在星夜下勾肩搭背、壓馬路。生命流淌在歌聲里,青春傾瀉在笑容里。輕快,恣意。棄昨日,忘了明日憂,唯有此刻你我笑臉相對,眼波橫。
眼波橫。
阿樹在對著他說朋友圈裡的長短,阿憶盯著他水潤的雙眼,對他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
如果沒有了這雙眼睛,他還會喜歡上他嗎?
兩個人關係其實不好不壞,混在社團里一起玩罷了。打遊戲,踢足球,壓馬路,吃宵夜,抄作業,站在路邊看漂亮女生。兩人少有單獨相處的時候,只有每個周六中午放學,他們結伴坐同一輛公車回家,只有他們兩個。其他人要麼有人接,要麼回家方向不同。
可是還不夠,不夠,阿憶想要更多,更多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刻。少年如春水般的眼波只流淌在他身上,每一句話只接住他的話音,如華爾茲,你來我往,始終只有你和我。而不是一群人踢足球,你傳我,他攻他,不知道何時才又搶回球,下一秒又傳了出去。可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借著這股群體的力,他才能自然勾住阿樹瘦削的肩膀,鬧著玩著把少年壓在球場上,才敢俏皮阿樹,開半真半假的玩笑。
一旦只剩下他們倆,阿憶就手足無措了,伸手不是,張嘴不是,彷彿做點什麼,他的心跳聲都會隨時被少年聽了去,猜到了,嚇著了。
"阿憶,阿憶?"阿樹一疊聲叫喚他,"來了賣糖炒板栗的欸。"
阿憶回過神,和阿樹對視著。
誰讓他偏偏生了這樣一雙勾人眼睛呢?偏偏叫他被勾了心魂去呢?
阿樹被他直勾勾的眼神弄得有些不自在,說去買板栗,就自己走過去了。阿憶跟上他。兩個人各買一袋,紙袋裡裝著熱乎乎的焦香板栗,手心很暖和。
車還沒來。阿樹一面吃,一面刷朋友圈。好多人都在轉發同一條推文,跨年夜將在海邊舉辦煙花會。他舉起手機讓阿憶看。
"要去嗎?"阿憶問。腦海里已經閃過無數畫面,煙花絢爛,人群洶湧,對視,牽手,暗潮湧動……
"好啊。"阿樹欣然點頭,"叫上周哥他們,一塊兒跨年。"
曖昧二人約會的畫面瞬間被熱鬧聚會給撞碎了。
阿憶笑了笑,咬了一口板栗,卻覺得嘴裡有點兒發苦。
車來了。他們好不容易擠上車,空位沒有奢想過,有個可以抓著的吊環就不錯了。
阿樹還在向他說著跨年聚會的事兒,阿憶心不在焉地聽著,不時出聲應一下。
他的心思還黏在一個念頭上,難以消散。
如果,他是女生,或者阿樹是女生,一切就簡單多了。跨年邀約,曖昧心動,青春故事。
是不是他們之間想要有所發展,就必須先扭過這關係來?不是朋友,而是追求者。如果阿樹不明白他的感情為何物,那麼他大約永遠也不會往那上邊考慮了。或許他應該冒個險?阿樹性格很好,人也挺好,即使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也不至於和他絕交,看不起他們這類人。
又一瞬,鬼迷心竅。阿憶猛地轉頭,叫了一聲阿樹,湊到他耳邊去,想要說我喜歡你,眼皮一撩和阿樹身後一個人對上了眼,愣住了。
好眼熟,啊——那是他的學長,曾經公開追求自己的同年級男生,B中大名鼎鼎的曾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