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不破。
小說: 【重生】我的嬌弱嫩花變成了G 作者:七麋 字數:3024 更新時間:2020-12-10 07:16:33
這回,梁余果斷轉身,走出了門外。湯錦歌沒有再調侃他,也跟著默默退了出去。諾大的皇帝寢宮像是從天而降罩下了一層結界。
鬼神不破。
人的七情六慾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它強迫人們做出身不由己的選擇,強迫人們說出言不由衷的話。
但到頭來,還是本能戰勝了一切。
梁余低估了榮德星君。
榮德的君王路與他不同。背叛、殺伐、勾心鬥角,這些幾乎伴隨著榮德的大半生,以至於他自己都已經深深浸進了這一譚深水中。突然出現一個全心全意待他,沒有半點私心的人,是非常不適應的,甚至想逃避。
可人始終和仙鬼不同,承載著最原始的情感。哪怕被刻意封存,仍有太滿溢出的時候。
梁余忽然有點羨慕榮德,即便一生坎坷有遺憾,也未嘗不是一種經歷。不像自己,孤孤單單,連為人之時的事都記不清了。
不過還好,幸好。
兩個大神坐在寢宮前的台階上,梁余托著腮,看著湯錦歌。天界百官哪個飛升之前不是人中龍鳳,但跟眼前人比,簡直弱得渣也不剩。
意識到一道痴痴的視線鎖定著自己,湯錦歌側頭與他對視。
梁余的呼吸有些停頓,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這個陪著他過了三百年的錦歌仙尊……佔有欲這麼強?
那雙眼尾下垂的桃花眼看似柔弱,楚楚可憐,其實不然。湯錦歌只在他想表現柔弱的時候「柔弱」,想想也是,這位可是天界的仙尊,萬年來能配得上「仙尊」稱為的也只有三個,怎麼可能是等閑之輩。
梁余啊梁余,你真是糊塗。
「就這樣結束吧。」梁余道。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儘管如此,他還是希望凡仙的記憶停留在這一刻。因為接下來,無論會發生什麼,都沒有此刻的安寧了。
周圍的場景慢慢虛化。
記憶的主人像是不甘,又像是眷戀,這一次轉變得特別慢。台階、石柱、空蕩盪的寢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成灰。
「可能不會如你所願。」湯錦歌道。
不知為何,他心裡忽然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恐懼感,眼前這個追隨了幾萬年的人似乎也要跟這場景一樣,虛化在囚心鏡里。
他抓住梁余的手,緊緊不放。
回應他的是手心令人安心的溫度,梁余也緊緊回握住他的手。
上一秒還是星空漫天,下一秒,傾盆大雨如野獸張開了血盆大口,直直而下。
梁余被砸了一個激靈,瞬間全身濕透。湯錦歌也沒好到哪裡去,顯然也有點懵逼。一連三四聲雷炸在頭頂,天空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寫著「尚書府」三個字的牌匾。
梁余試了試這雨水的觸感,半發牢騷半撒嬌道:「錦歌仙尊好靈力。」
湯錦歌笑了笑,「不及,鬼界之主。」
「……」
若不是凡仙的事迫在眉睫,湯錦歌定要和這個鬼界之主舌戰個三天三夜。
空氣里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不見血跡。如此重的味道,不是十幾個人的小傷,就是一個人的大出血。
兩人走了進去。
大老遠,一具無頭女屍掛在房樑上。沒了頭顱,繩子穿過屍體的胳膊窩,綁得「張牙舞爪」,紫青色的五根手指彎曲可怖。脖頸處血肉模糊,看得出綁屍體的人試圖綁住斷頭脖拴在上面,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地上坐著一個男人,懷裡抱著一顆頭顱。他沒有哭,只是無聲沉默著,像個單純路過緬懷的俠士。
凡仙,凡別離。
看他的模樣,應該又是過了幾年戰場吃沙的生活。如今的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男人。
神仙飛升之時,模樣便也停留在了那時。脫離了生老病死的束縛,萬年如一日,即便有些許變化,在無邊的天界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此刻凡仙的模樣就是他成為「凡仙」的樣子,只是……
梁余記得天書閣外匆匆一見,那條一指寬的疤,不知為何物所傷,令人過目難忘。眼下的凡仙臉上還沒有,說明這還不是他人界的節點。
「這個人是……」梁余看著無頭屍體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是誰。
「戶部尚書之女。」
「……凡仙的新婚妻子?」
「不是新婚了。」湯錦歌道:「恐怕凡仙這幾年為了避著榮德,都是在邊境度過的。」
梁余再度看向那個抱著自己妻子頭顱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能殺戶部尚書之女,凡仙妻子的只會是……
這兩個人的愛恨情仇已經超出了梁余的對情感的認知。
「擋在他們中間的,太多。」湯錦歌忽然道:「再重來幾輩子,也是這樣。」
有時候,梁余覺得湯錦歌說的話很有道理,但有時候,他也會因為這些有道理的話摸不著頭腦。好像這個一直待在十九層地獄裡的人,比他這個下凡輪了好幾次回的半仙經歷的還多。
雨中走來一個人,那人收了傘,恭敬站在凡別離身後,「凡侍郎,請節哀。」
凡別離看也不看來者,冷笑反問道:「你們殺了我的親眷,讓我節哀?」
武公公為難。他奉命前來,皇上只告訴他讓凡侍郎知曉自己的處境,並未多吩咐別的,連一句委婉安慰的話也沒有。
作為陛下的貼身太監,他怎會不知多年前凡侍郎大婚,寢宮裡發生的事,於是才恍然大悟這兩位多年來默契般的心照不宣,也理解了為何凡別離和別的孩子不同。
但是,伴君如伴虎。
帝王的真心何其珍貴,就算給了他,有幾分真,幾分假?
「榮德呢,我要見他。」
「凡侍郎!」武公公立馬提醒,「請慎言。」
凡別離不懼,譏諷道:「怎麼,我在邊境替他守國,現在連見他一面都不行了?」
說完,自顧自笑道:「他是怕我殺了他,還是怎麼。」
笑聲不止,撕心裂肺。
錯了,一切都錯了。
他揣著一顆卑微的心,靠著那個人給他的幾點溫存,熬過了無數個孤獨的漫漫長夜。到頭來,換來的只不過是天子的猜忌和防備。
「凡侍郎,陛下他,陛下他也是有苦衷的。您一路進城也聽說了,滿城的風言風語,陛下不能放任不管啊。」
沉默了一會,凡別離低聲道:「是,蠻夷的大君是親自接見了我,提出了讓我一輩子榮華富貴的條件,希望我為他效力,可我拒絕了。」
「哎呦,凡侍郎啊。」武公公眨巴了眨巴綠豆小眼,焦急道:「您以為如此,傳了出來就不是這個味了。」
凡別離當然知道,這樣回來不如拚死一搏,趁機殺了蠻夷大君,搭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可身處敵營,他想留著一口氣回來見見掛在心頭上的人。
有錯嗎?
「所以,皇帝陛下知道的,也只是傳言。」
「這……」
「因為這些傳言,不惜朝廷大換血,戶部尚書一家滿門抄斬。」凡別離眼眶通紅,越說越瘋狂,「那我呢?我也是『滿門』里的一員,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他晃晃悠悠站了起來,滿身的血,懷中的頭顱掉在地上滾了幾圈,髒亂毛躁的頭髮之間露出了一張慘白死不瞑目的臉。
梁余見過的殺戮不少,此刻還是移開了目光。
「你想死?」
一個聲音從豪雨中傳來。
院子里站著一個蒼瘦挺拔的人,自己打著傘。
一國天子,沒有陣仗,沒有護衛,獨自立於雨中。但凡別離知道,若他有一絲不軌的行為,躲在暗處的影衛會瞬間要了他的命。
榮德路過旁觀的兩個人,走到凡別離面前,手裡的雨傘扔到一邊。武公公上前撿起來小心收好,恭敬退到一旁。
「朕成全你。」
凡別離靜靜看著他,咧開嘴笑了。一個成年男人這樣笑,旁人看如同傻子一般,可梁余卻覺得毛骨悚然,看榮德的表情,恐怕也是如此。
「皇帝陛下,您來了。」
不知從何時,「皇帝陛下」這四個字已經成了凡別離對榮德獨有的稱謂,不禁有一點專屬的曖昧意味。
榮德不為所動。
一個再不是懵懂的孩子,一個也再不是年輕氣盛的皇帝。
細細數來,除去年幼的宮中生活,他和榮德的相處次數,十根手指都能數得過來。彼此經歷的事情多了,身心疲憊不堪,唯有一點點無法形容的東西,竭盡全力地支撐著他們。
與權勢統治相比,孰輕孰重?
這是榮德窮盡一生思考的問題。
始終背在身後的手裡拿著一張摺子,榮德舉到凡別離面前,低聲道:「跪下。」
凡別離雙膝跪地。
一瞬間,他的身形與多年前的那個夜晚,跪在床邊的人重合。榮德壓下眼中多餘的優柔寡斷。
沒等跪在地上的人接過來,他猛地抬手將摺子狠狠砸在地上,聲音被雷聲替代。
摺子厚厚的,約莫一指寬度,四角圓潤,本不是鋒利的東西。可如果用勁過猛,速度很快,也能硬生生拉出一道粗糙的傷口。
是了,那條一指寬,眼尾劃到眼角的疤,就是這個時候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