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落
小說: 茫茫夜 作者:长夏不逝 字數:3504 更新時間:2020-12-13 20:31:05
電線依然放出銳利的火花。他綜觀人生,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可是,只有這紫色的火花――只有這空中激烈的火花,哪怕要用生命去換,他也想握在手中。
—— 芥川龍之介
於傅先出去把外頭東西搬離,給宋清秋戴著口罩帽子和耳機,看著宋清秋有些紅潤的唇再親了一口道:「沒忍住,抱歉。」
宋清秋於傅牽著走出來廁所門,他們第一次緊緊的握住對方的雙手。宋清秋沒過問於傅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車裡宋清秋清醒至極,於傅把車開遠了這裡,才給宋清秋把頭上東西都摘了。
他們又在車上接了好幾次吻,好像怎麼都不夠,於傅就想要跟宋清秋接吻,不出於一股腦的情(qing)欲,出於迸發出的愛戀,來自於刻在那些編碼在基因里的密碼,轉錄翻譯表達出來他要愛宋清秋。
「於傅,再親就去不了醫院了。」宋清秋有些燥的慌,輕輕在於傅耳邊笑著,於傅心裡癢癢的,身體溫度也沒好到哪裡去。
「抱歉,只是……」
沒聽過宋清秋那麼溫柔喊過他的名字,他咽了咽口水,再輕輕吻了他的額頭,驅車去了醫院。
冰冷的金屬鑷子,於傅看著宋清秋又沉默看著傷口,他看著醫生準備的針頭,棉花,酒精,還有醫用縫針線一一擺在他面前,他就心慌,怎麼宋清秋還敢一直看著。
他走過去捂住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眼睛上的溫度和肌肉的運動——他在笑。
「沒事,這個我又不怕。」
「這個有什麼好一直盯著的,等他打完麻醉我再給你鬆手?」於傅看著醫生的拿起針筒,替宋清秋感受著疼。
「於傅,我都不怕這些,你鬆手沒關係的。」
「我都說了等會,快打完了。」
當醫生縫線時,宋清秋明顯的感覺到於傅的手捂的越來越緊,手術溫軟的氣味讓他無比安心,他多少感受到手掌上線穿梭在他的肉上,打了麻醉到不會有多疼,怎麼於傅看上去比他還要疼?
他故意問: 「麻醉打完了嗎?」
於傅撒謊拙劣,痕跡很重:「啊……還沒再等等,他還在灌藥水。」
「於傅,再摁眼睛會疼的。」
正好收線了,於傅這才鬆手:「知道了,縫完了,走吧。」
宋清秋看著手上黑色的線,於傅拿來新的膏藥,麻醉很快消褪了抵禦疼痛的能力,手鈍痛起來,彷彿被彷彿踩踏著,完全沒有力氣動手指頭。感覺今天在外頭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氣,一下子軟下來。
宋清秋有些累在車上睡著了,但在夢裡半夢半醒,疼得皺眉不一會就醒了,還沒有回到家。
於傅面露擔心:「很疼是嗎?」
「不疼。」
果然只會撒謊,在車裡開暖氣,腦門上冷汗都出來了,怎麼會不疼。
這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海棠。於傅接了起來,他聽見海棠的聲音,讓他過來陪他。於傅十分不爽,但又怕言語過激,刺(ci)激到海棠又作妖。
他面露不爽:「海棠,我今天沒空,我替你找別人來照顧你。」
海棠站在醫院天台上,身上的病號服裝在風裡貼著身體,他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笑意滿面的道:「你不來,你就等著上新聞吧。」
於傅聽見他語音之外風聲:「你在說什麼?」
「限你五分鐘,讓我見到你,不然給你看一下真正的『探河』作秀。」
於傅捏緊了方向盤,他知道這個所謂的『探河』作秀,是和海棠之前看一篇散文,裡面的孩子玩的一個遊戲,在橋上探出身子最多的人就是孩子王,下面是奔騰的河流,有個孩子探出去最多,真的快要掉下去一樣,成為了最勇敢的一位,但結局卻是這個最勇敢的在樓頂上玩起了以前的遊戲,但這一次他沒有探回來,落了下去。
「海棠!你等一下……」
但突然電話斷了聲,宋清秋聽見了,他不是故意的,因為於傅放了免提。
他好像察覺出來危險的氣息。
五分鐘……
「他……要自殺……」
兩人面面相窺一下,宋清秋嘆了口氣,點了點頭,於傅快速轉著方向盤,重新回到醫院停車場。宋清秋忍著半個頭的疼,腦子飛速運轉,轉過幾個辦法在腦海里。
於傅下了車,讓宋清秋待著車裡,宋清秋一併下了車:「兩個人更好解決方法,走吧,時間不多了。」
倒計時:還剩三分鐘。
兩人上了電梯,但最後的樓頂需要爬樓梯,宋清秋體力跟不上於傅,於傅兩個階梯並一步,宋清秋有些落後,他緩了緩,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樓頂上,呼呼作響的風聲,蒙上灰紗的天,一點點壓抑著底下的人,沒有一點可以?喘息的氣息。海棠脖子上纏著繃帶,臉色發著白,他聽見了腳步聲,他站在欄桿邊上,只要他向下探去,就可以落下。
於傅喊著他的名字,喘著氣:「海棠,你冷靜點,下來,我們談談。」
海棠轉了身,他臉上充滿著笑意:「於傅,你要跟我談什麼,有什麼可以談?」
「你都要結婚了,我們之間的三年到底是算什麼呢?所以你說的那些話哄騙了我三年?」
於傅無言了,他只覺得愛情在成年裡講求你情我願,在這樣的慾望沾滿的都市裡,渴求真實愛情,那就是在發青天白日夢。
那他錯了嗎?
他至今也未覺得,當初也不過在酒吧認識,也說好了一切的都是你情我願,認真就無趣了。海棠當時也是失戀,他們漂泊這麼久,不過是這冰冷黑暗封閉空間里互相依偎一會取暖的陌生人。
現在為什麼要用死(si)逼他,這樣做難道就能跟他在一起嗎,就能夠若無其事重新在一起嗎?
他都沒有體嘗到愛的滋味,他不過模仿著多數的情侶行為回饋他給他的溫暖,他拿什麼來愛他?
海棠點了點頭:「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們不過逢場作戲,當時你情我願,說過的,認真就沒趣了。」
「可我當真了。」
於傅悄悄地一點點靠近他,但海棠還是看見了,他哂笑著:「於傅我現在就想要告訴你,我在這場遊戲里出局了,但我不服輸,我覺得我沒輸給宋清秋什麼。我愛上一個人,想過的就是永遠在一起,但既然我不能永遠陪在你身邊,那我就活在你的記憶里,成為你的烙印。」
「於傅,五分鐘到了,我可沒說到了就不玩這個遊戲。」
語畢,他向後轉去,他向下探去,一切似乎都是放慢了一樣,於傅下意識沖向海棠——那是一條生命,無論開始怎麼樣,那也是處於對生命尊重的觀念,他在千鈞一髮拉住海棠手腕,海棠如同破布一樣,搖搖欲墜。
但於傅始終抵不過海棠被地心引力拉扯的力量,手逐漸要滑脫他的手掌,但他現在什麼也做不出來,他的手臂快要脫臼了一樣,扯著他發疼,但松不開手。
這時一隻手也拉住海棠的手臂,宋清秋清楚冷靜在風裡出現:「你要是想死,我不攔著你。但我告訴你,讓你死個明白。你想要於傅因為你的死亡記住你,那你恐怕在白日做夢,人的記憶遺忘是有規律的,這個時代磨損人的記憶是殘忍的。」
「是你自己想要死亡的過失,這事與於傅有一點關係,但他沒有實際上做過什麼,如果你想說欺騙,那麼從當時兩人答應來說,你們也是答應是炮(pao)友,從法律上來說你們關係合法嗎?你死了之後,能算什麼,屍體一燒,你就從肉(rou)體好靈魂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沒有人會記得你是誰,你做過什麼,你會跟來時一樣幹幹凈凈走了。」
「他能在這一個月記住你,兩個月記住你,那麼一年後了,五年後呢,十年後呢。我跟他無時無刻能在一起,我們只會白頭偕老,而已你也不過是個從這時候開始存在骨灰盒裡一堆化學物質,怎麼樣?想好了,我就鬆手,也不會有人追究我們什麼。」
於傅詫異看著說話的宋清秋,宋清秋得意再問道:「給你個機會,公平跟我比一場,你贏了,我跟他離婚,怎麼樣?」
海棠早就害怕抖動身體,他感受到墜落時,早就後悔。
他跟宋清秋對視,宋清秋的話無不有道理,他這一下去,價值根本沒有佔到,轉念一想,他就用另一隻手拉住宋清秋的手,他們一併拉著海棠上來。
彷彿虛驚一場,但就差那麼一點,宋清秋和於傅站在那喘氣,海棠也跟著一起喘氣,突然他轉念一想,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摺疊的水果刀子,獰笑起來,他發狠的撲向宋清秋,他早就想好了,他不能擁有於傅,那就讓於傅也跟著他一起嘗嘗墮落下去的滋味。
海棠早就沒了理智,愛就是這樣,渺小的憂傷和渺小的愛壽命很長,偉大的愛和偉大的憂傷卻毀於自身的過於豐富強烈。
明晃晃的刀子閃動著,動作太快了,宋清秋看都沒看清,一道銀光在眼前閃過,他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裡,他聽見了皮膚肌肉撕裂的聲音,但不是他的,他耳鳴愈發的大聲,他什麼也看不見,他在於傅的懷裡,只問到了他。
他聽見海棠瘋狂的尖叫聲,混亂的腳步聲,海棠失控地被人拉扯住,他踢了宋清秋一腳,但很快被帶走了——那是宋清秋之前打電話叫來的警察。
他抱緊了於傅,於傅深呼吸著,因為疼痛抖動身體,宋清秋還是聽得無盡的耳鳴和臉上爬滿了溫熱的液體,他卻不知覺,但於傅靠上他脖子,在他耳邊輕輕地道:「沒事,清秋,別……害怕。」
他們雙雙在這場博弈里出局了,雙方都出局,那怎麼算呢?
宋清秋只覺得渾身冰涼,他終於聞到那股血腥味,他不知道回答什麼,他其實聽的不清楚,他也失去了控制,在無盡的耳鳴里,他只剩下了慌亂,只能向著四周喊著救命。
於傅最後在被他耳邊最後就說了一句話:「我愛你。」
他終於很清楚點聽見了。
是表露心意,卻好像是告別。
一切都是匆匆而過一樣。
宋清秋就抱不住往下倒的於傅,他用(yong)力重新扶起他,喊叫著於傅,卻只是徒勞。
自從我們相遇的那一刻,你是我白天黑夜不落的星。
星星卻突然要隕落了,他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