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的大門被大卸八塊，榮德星君率領著一眾天兵天將，押著成仕，還未邁進門檻，就見庭院正中央站著一個白衣帶墨的男人。

榮德眼中的蔑視一閃而過，裝模作樣拱手道：「拜見錦歌仙尊。小仙奉玉帝之命捉拿鬼王，還請仙尊讓路。」

湯錦歌沉默著。若不是眼睛還會偶爾眨一下，榮德就要以為這是座守門的石像了。整個天界，哪怕是玉帝都不敢如此正大光明的擺架子。

「仙尊，得罪了。」榮德抬起右手向前一揮，兩邊的天兵天將攻了進去，在離湯錦歌一步之遙的地方，被一道強有力的屏障硬生生推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錦歌仙尊，玉帝的命令你也敢違抗？」

湯錦歌露出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笑。榮德的蔑視還禮貌地藏了一下，湯錦歌是完全不在乎，就差沒把「不屑」二字寫臉上了。他開口道：「榮德，原本以你的品級是沒有資格與本仙尊說話的。」

榮德臉色難看。

「今日誰要進這個門，就從本仙尊的屍體上踏過去。」

腳下開裂，大地震蕩。靈力被空氣包裹著形成一把把「氣刀」，其中一把以無法探察的速度劃破了榮德的臉，留下一道血絲。

在場的人除了成仕，其餘都是頭一次直面這位傳說中的仙尊。跳了墳仙爐都能完好無損的出來，是得有多強的實力。

天兵天將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竟誰也不敢上前一步。

「湯錦歌！你也太帥了吧！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厲害！我靠鬼王余果然沒看錯你啊！！！」

天兵群里有人嚎了一聲。作為一個俘虜，成仕完全沒有當俘虜的覺悟，對自己的處境一點都不自知。要知道你現在可是被三五個穿鎧甲的大漢齊手齊腳綁住的可憐蟲啊！

「湯錦歌！上上上！沖！沖沖！把他們都幹掉！」

湯錦歌：「……」

「錦歌仙尊。」榮德一字一頓道：「既然仙尊執迷不悟，就怪不得小仙了。」

修行瘋子榮德星君竟然使出了十成十的法力。成仕的表情變嚴肅，湯錦歌迎著風微微眯起眼睛。若是梁余被貶到地府前還能勉強打過榮德，那麼現在的榮德恐怕兩個余仙君來都打不過了。

榮德冷笑，同樣用空氣包裹著法力，居然幻化出更多的氣刃，懸在空中。氣刃彷彿牽了線一般，夾著靈力直直飛向擋路的白衣人。

湯錦歌的身體是進入囚心鏡從萬年前的鬼界帶回來的，無法承受現在元神的全部修鍊。他只能刻意收起一部分靈力來配合這副身體做融合。眼下，他多釋放了一些靈力，已經有裂痕順著脖子爬上了臉頰。

就在榮德的氣刃快要直戳湯錦歌眼睛的時候，一道紅光劈爛了身後的雙開大門，緊接著擋下了全部撲面而來的氣刃。

「本王在此，何需錦歌仙尊親自動手。」

渾厚陌生的聲音震著每個人的胸膛。

霧氣瀰漫的屋裡走出一個人，一身黑色勁裝，五官十分俊朗正派，卻透著一股邪氣。鬼火明明已經被撲滅，艷陽高照，直視那張臉還是感覺後脊發涼。他的肌膚是灰白色的，像從地獄裡重生的死人。

湯錦歌轉過身，對上一雙也在看他的眼睛。

梁余的眼裡溢滿了溫柔，「錦歌，我回來了。」

他走過來的同時，花草、房屋在他身後消散而盡，一群人置身在空曠的大地之上。

梁余與湯錦歌並肩而站，環顧著一群要將他捉拿回天界的銀甲，最後將目光定在了榮德身上，莞爾一笑，道：「榮德，你可知凡仙為何要殺你。」

榮德星君並不打算被面前的「陌生人」牽著鼻子走，「鬼王隱姓埋名，改頭換面藏在天界數百年，可真是委屈了。」

梁余不接他的話，這兩個人就這麼執拗著，你一句我一句，前言不搭後語。他低聲道：「凡仙，姓凡，字別離。」

榮德沉默，梁余接著道：「本王不信，你不記得這個名字。」

「記得又怎樣，不記得又怎樣。」榮德目光冷冽，再次拿出玉帝欽賜的令牌，「湯錦歌助紂為虐，連同鬼王一起捉拿回天界！」

金牌一亮，天兵天將再無猶豫，個個手持武器向兩個人沖了過去。

梁余擋在湯錦歌身前。大家對「余仙君」的印象都是懶懶散散，混吃等死，整日不幹正事，普遍還抱有僥倖心理。

天兵1:中品階級，實力強不到哪去，不如錦歌仙尊來得嚇人。

天將2:鬼王又如何，余仙君什麼熊樣天界誰人不知。

天兵3:立功的好時候！

但當梁余的手輕輕一握，榮德星君手中的金牌便被捏成了碎渣，衝到一半的銀甲們又硬生生止住了腳。

天兵天將：「……」

梁余抓住湯錦歌的手腕，眉毛騷氣一挑，宣布主權，「湯錦歌是我的人，你們誰敢動他一下，不用從本王的屍體上跨過，下場只有死。」

「鬼王余！！！」身在敵方陣營不怕死的成仕嘴又不老實了，「你兄弟我還被挾持呢！早知道你是個重色輕友的，湯錦歌在鬼界那三百年我就應該識破你們的好事！大白天下！」

不說還好，一說就有點不對味了。

躲在雲上看熱鬧的仙官相互嘀咕。

「錦歌仙尊不是在鬼界當卧底嗎！？怎麼還和鬼王有一腿！？」

「什麼玩意！人家是代表天界去勸鬼王歸降……對啊怎麼還和鬼王有一腿了呢！！？？？」

「他們可是男人啊！」

眾人齊齊看向那個說出性別問題的愣頭青。

「害，誰年輕時候沒個愛好，你都成仙了，還拘泥於男女？？？迂腐！！」

愣頭青：……」

雙方僵持不下，大戰一觸即發。

沒有金牌在手的榮德星君相當於失去了一半天將的指揮權，他深知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敵面前這兩個人。可事情出在他人界的管轄地，橫豎與他脫不了幹系，若不能戴罪立功，以後如何在天界立足。

凡別離。

榮德細細回想為數不多的幾次和凡仙見面的場景，竟然想不起任何與那小小的，默許可以隨意進出御書房的人有半點相似之處。

依稀記得夕陽下的亂葬崗，像一塊團綿綿的糰子一樣的男孩向他走來，惶惶不安的眼睛看著他。那一刻他有想過放過這個孩子，但僅僅一瞬間，理智戰勝了感性。

一國之君，皇位就是他的牢籠。

大地突然劇烈晃了起來，連梁余都差點沒站穩。湯錦歌帶著他飛上天，雲上的吃瓜仙官一瞧鬼王和仙尊直衝雲霄，嚇得屁股一溜煙兒，四散而逃。

地面四分五裂，隨著最後一個天將飛上天，幽暗的地縫深處出現一個火紅的光，光點越來越大，伴隨著轟隆隆的悶雷聲。仗也顧不得打了，眾人像等候命運審判一樣盯著裂縫。

「梁余，你又在搞什麼鬼！」榮德氣急敗壞。

「這次真不是我。」梁余道：「我是無辜的。」

話剛說完，一道岩漿從地縫裡猛地噴了出來，目標直直榮德星君。榮德開了防護結界，還是被燙人的熱氣熏成了「榮德黑君」，頭髮炸毛。他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越抹越臟，「還說不是你！」

和岩漿一起噴出來的還有一條小火蛇。小火蛇以火系岩漿為食，現下應該是吃了頓大餐，身形變大了好幾倍。只見它朝成仕撲了過去，吐著猩紅的芯子，開口就是一盆烈火，嚇得押成仕的天兵天將尖叫連連，連忙躲開。

可大火來勢洶洶，他們可沒有榮德的防護結界，瞬間被燒成了灰。成仕重獲自由，破開烈火，咳出了幾個黑色的煙圈兒，「你這真是吃撐了，差點把我也燒成了灰。」

小火蛇一圈一圈纏在他脖子上，噹啷著粗壯的小尾巴，三腳腦袋親昵地蹭著他。成仕整個人像一個頭重腳輕的奇葩，視線被擋住，他向下壓了壓肉嘟嘟肥膩膩的蛇身，被小尾巴偷摸了一下腦袋。

岩漿很快從大地的裂縫溢出，覆蓋了整片大地。天上地下又被籠罩在熱浪里，無數的幽魂在咆哮、嘶吼、歡呼慶祝。岩漿里浮現出許多隻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猙獰的手，有個天兵沒注意，被手抓住了腳踝。

天兵慘叫著使出全身的靈力飛上天，竟然無法掙脫。誰也不敢上去救他，眼睜睜看著他被鬼手拖進岩漿，形神俱滅。

這些鬼手彷彿彼此之間有感應，「吃」掉了一個天兵，所有的手都開心地一張一合，從高處看下去十分瘮人。

可忽然，所有的手都僵住了，齊刷刷沉進了熔岩里，沸騰的岩漿變得異常安定平靜。大家都不敢輕舉妄動，但梁余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比所有人都更不相信即將會發生的事！

足以將人烤化的高溫下，一道古老神聖的大門自岩漿之中緩緩升起。赤紅色的漿水洗禮門上繁瑣複雜的花紋。熱浪映得整座門有些扭曲，門面上的青面獠牙，眼睛泛著綠光。

鬼界之門重現，眾人不禁倒吸一口熱氣，這一道比凌霄寶殿的殿門還要大出三倍的門，竟然是被無數雙鬼手托著浮出岩漿面的。

那些鬼手的胳膊似乎有無限的長度，全部呈灰白色。成仕望著那扇門，完完全全呆住了。片刻後，雲上的酒仙突然不要命地大吼道：「是鬼門…是通往鬼界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