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仕無情嘲笑，毫不避諱指著他的鼻子，嘴角快要裂到耳根，「我說什麼來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哈哈哈哈哈！」

梁余：「……」

與蛇對話的計劃失敗，就再也沒往靠譜的方向對過。成仕提議「守株待兔」，生了把火，不知道從哪弄來了幾隻地瓜和玉米。

「人界的東西就是香。」成仕看著火里烤得滋滋冒油的地瓜流口水。梁余嚴重懷疑他此行的目的不純，一邊扇著蒲扇一邊趁他不注意把烤好的地瓜偷偷佔為己有，再扔一個生的進去。

成仕這個神經大條的貨，無果地等著永遠烤不熟的地瓜。

湯錦歌從附近買了點酒，三個不怕光不怕熱的鬼圍著火堆，火柴噼里啪啦地響。幾口酒下肚，成仕酒量不好，翻到一棵樹下沉沉睡了。

湯錦歌眼神渙散。

梁余記得，他雖從小在青樓長大，但酒量不算太好，在邊境打仗的時候稍微能喝了那麼一點，可跟軍營里的鐵漢子們一比還是遜色。那時候他經常被善意的將士們灌得趴在地上，雪白的臉上兩坨高原紅。

每次都是梁余背著他回到帳篷，然後這個時候他就會展露出特別小孩子氣的一面，拉著梁余不肯讓他走，梁余只好無奈和他睡一張床。

湯錦歌醒酒醒得特別快，梁余早上睜開眼看到的永遠是衣服整潔，梳洗完畢的他站在床前一臉鄙視，一邊說著刺撓人的話，一邊對自己昨晚的罪行死不承認。

口是心非。

想著以前的事，梁余望著橘黃色的火慢慢笑了。

「笑什麼。」湯錦歌仰頭喝了一口酒，酒順著嘴角流下，淌進了衣領里。

「想起了一位故人。」

湯錦歌看著他不說話，臉頰呈淡粉色，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剛剛對誰表達了愛慕之情。他伸出修長白皙的手貼上樑余的脖頸，空氣里的溫度不低，他的手卻是冰涼的，鬼獨有的溫度。

手指鑽進衣領，湯錦歌迷茫地皺了皺眉，似乎很執著得在找什麼東西。手指繼續深入，劃過鎖骨，扯出了一條細繩，細繩上掛著一枚竹哨。

他盯著這枚竹哨看了一會，從自己懷裡掏出一枚一模一樣的竹哨放在一起，映著火光細細對比。

梁余全程不敢動，細繩很短，他只要稍微一低頭就能碰到湯錦歌的嘴唇。

「這是什麼。」湯錦歌醉醺醺地桃花眼看著他。

「哨子。」

「作何用。」

「……傳音。」

「廢話。」湯錦歌帶點撒嬌的語氣責備道：「本王當然知道能傳音，本王問的是，你為何有一隻一模一樣的哨子。」

不等梁余回答，湯錦歌繼續道：「本王的夢裡經常出現一個人，他陪著我度過了許多孤獨漫長的夜。」

湯錦歌半靠著草堆，抬起頭看著人界的滿天星，「我卻不知道他姓什名誰，樣貌如何。」

梁余笑了笑，「也許是個醜八怪。」

「不可能！你胡說！」湯錦歌孩子氣上身，暗紫色的寬袖霸氣一揮，打在草堆上，「不準你這麼說他，他是本王的…本王的……」

話被熟睡的呼吸聲替代。梁余丟了幾根木柴進火堆，伸手想摸一摸沉睡人的頭髮，手懸在半空好久，又收了回來。

清晨，成仕被馬蹄聲震醒，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胡話抹了把臉。來者氣勢洶洶，不光駕馬，還有人，成群結隊。

他的第一反應是火蛇發狂了，鎮上的人在逃命，可再仔細探知，周圍並沒有鬼界之物的氣息。他來到院中，院里站著兩個人。

「你。」成仕指著梁余，「你的眼圈怎麼黑成這樣。」

「一夜沒睡罷了。」梁余側臉看他，聳聳肩。

湯錦歌看了梁餘一眼，保持沉默。

大隊人馬很快包圍了這個院子。

「什麼情況？」成仕懵逼地抓抓腦袋，「大清早的來求神拜佛？現在的凡人消息都這麼靈通的嗎？？？」

他走上前想去開門，走到一半，聽見門外有下馬的聲音，緊接著「撲通」一聲，聲音很小。

膝蓋觸地的聲音。

「命官大人在上，請受小的一拜！」這個頭磕得一點也不含糊，聽得出來者抱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精神。說得難聽點就是：死皮賴臉賴在這，愛咋地咋地。

「殿下，您什麼時候在人界有了別的稱謂？」成仕轉頭問道。

湯錦歌微微搖頭，走上前打開門。

門外一眾官兵，圍著一跪一站兩個世家公子哥。跪著的公子哥喜極而泣，瘋狂拽著旁邊站著的人的衣袖，問道：「這位可是命官大人，快給本太子引薦！」

「不對！」站著的男人面色凝重，「命官大人從來不露真面，皇…那位來了也一樣，這是個假的！竟敢冒充命官大人，來人啊！把他們抓起來！」

不明所以的三人組：「……」

「鬼王大人。」梁余悄悄戳了戳湯錦歌的腰，「你這在人界的威望比不上一個命官大人，不太行啊。」

湯錦歌挑眉道：「你行你上。」

梁余果斷閉嘴。

「區區凡人，欺負到鬼的頭上來。」成仕怒氣正旺，擋在前面，準備大幹一場。

此話一出，衝上前的官兵紛紛你看我我看你，猶猶豫豫。

「裝神弄鬼，胡言亂語！抓起來，統統抓起來！」人界太子大怒，他站了起來，立刻有人上前給他拍身上的土。

堂堂太子身份尊貴，居然被無名小卒耍了，還當著所有人的面跪地祈求，何等羞辱！太子氣得漲紅了臉，「殺了，給本太子都殺了！」

官兵再無顧忌，個個提著大刀沖了上去。三界之中，人界最弱，所以天鬼兩界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在人界不透露身份，不使用法力。於是，成仕痛快殺一場的想法被湯錦歌摁了下來。

湯錦歌打算用結界阻擋，化成光走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沒等他結印，他們面前便有另一道結界落下，將他們護得嚴嚴實實。

凡人們被定住了，一道金光飛來，化成了一個人。

「抱歉抱歉，鬼王殿下，實在抱歉。」

手中的純金小扇子「啪」一下合上，來者一副書生打扮，漫不經心鞠了三個躬，笑容可掬。成仕的臉黑成了鍋底，遠離來者三米遠，招呼都不想打。

來者似乎習以為常，看到梁余的時候，笑眯眯的眼睛一亮，「哎？小兄弟，我見你印堂發黑，頭頂烏雲，眉宇之間布滿愁容，可是命數不好？交點小錢，本仙給你算算，再交點小錢，本仙還能幫你把命數改改，保你接下來榮華富貴，大魚大肉，妻妾成群，兒孫滿堂。」

他搓著大拇指和食指，「只需要一點點小錢即可。」

梁余：「……」

時運仙君，你夠了。

幾百年了，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呢。

「別猶豫啊小夥子，本仙乃天界堂堂時運仙君，專管天下人運勢，求神拜佛都不如求我靈驗。」

時運「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梁余心想這貨還是有長進的，嘴皮子快了不少，一看就沒少忽悠人。

「看在你是新人的份上，本仙君送福利，首卦免費！」時運雙手掐腰，「怎麼樣，心動了吧。」

梁余皮笑肉不笑，「並不。」

時運愣了幾秒，擼起袖子，「本仙在鬼界的名聲不好嗎，你這小鬼，咋不信呢？？？」

說著正要上前，被湯錦歌攔下。

「鬼王殿下真是護犢子，一隻普通的小鬼而已。實在不行我買他，陪我玩兩天。」時運扇著扇子調侃道。

「本王的真身也是鬼，不如時運仙君買本王吧，本王陪你玩兩天。」湯錦歌語氣是笑的，臉卻是冷的，「絞魂台，處刑谷，十八層地獄，岩漿溫泉，時運仙君想去哪，本王奉陪到底。」

「……」

幾度紅塵，毒舌依舊！

梁余躲在湯錦歌背後攤攤手，表示自己愛莫能助。時運強顏歡笑道：「我就那麼一說，殿下不必當真，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梁余毫不懷疑這貨就是在人界興風作浪的兇手，向凡人透露自身命格是違反天道的事，時運不會那麼傻，一定是連哄帶騙加後期的一些小手段，以此索取錢財。

之前他滿腦子都是湯錦歌，忽視了周圍壞境，現在他仔細一看，尤其是在荒蕪長草的茅廁里發現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他確定了。

一條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青蛇被一隻手追趕，悲慘地撞在茅坑裡的石頭上，當場斃命。

成仕看著蹲在茅坑邊，神情認真像是在思考人生的梁余，對湯錦歌道：「殿下，這人腦子是不是有病？您確定帶著他沒問題？不如讓他早些投胎去吧，沒有犯重罪的鬼魂也不能長時間停留在鬼界。」

湯錦歌看著梁余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一邊，罪魁禍首時運仙君移動到梁余身邊，和他一起盯著茅坑裡的那塊石頭。

這貨居然還有點良心？不，不能太高估時運，這個視錢如生命的二愣子懂個毛線。他能領悟出老子上輩子就是被你追趕慘死在茅坑石頭下的那條青蛇？

呵呵。

梁余故作神秘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在看什麼嗎。」

「當然。」時運胸有成竹，往他身邊靠了靠，兩個人的距離更近了，外人看就像摟在一起。為了不被別人發現，時運沒有用仙家慣用的傳音，而是採用人類最簡單樸實的方法，悄悄道：「對不住了，余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