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逃課的徐妄
小說: 偷月亮的人 作者:季厘之 字數:2048 更新時間:2021-01-14 08:56:50
徐妄不知道,我的房子有個地下室。
地下室從前是傭人的住所,當然不僅是這個用處,還有另外兩個房間,都是我母親的工作室。
一間房間里,放滿了一整面牆的人偶,他們大小性別身份各不相同。每個人偶彷彿是活著的,超越人類正常比例的眼睛就這麼直直地盯著門口,瞳仁很大,好像可以挖出來似的。
這些栩栩如生的人偶,都是我母親製作的。
我知道她是個畫家,收藏人偶是她的愛好。
她甚至為我製作過一個人偶,一個縮小版的我。
她問我喜不喜歡。
我看著那個如嬰兒般大小,裝扮漂亮,麻木又可愛的臉。
第一反應是害怕,可我同時也不想讓母親生氣。
於是我說,喜歡。
母親便將人偶送給我,後來那一年,我都必須抱著人偶入睡。
母親會給我唱晚安曲,她要我將人偶放在枕頭邊。
可我卻一直做惡夢。
夢到那個人偶活了,他會唱會跑,會說話,他在房子里亂跑,我怎麼抓到抓不到他,最後他跑到了地下室,母親的工藝室前。
母親在工作時,非常討厭別人打擾。
有一次我哭鬧,保姆帶我去找她,她直接叫我和保姆都消失在她面前。
後來我就不敢了。
可是小人偶卻靈活地鑽進了本應該打不開的門,我僵直地站在門外,看到他高興地跳到了母親的腿上,抱著母親的脖子。
親密無間。
母親卻沒有發火。
我在潮濕中醒來。
將似乎在嘲笑我的人偶扔到了衣櫃里。
不但如此,我用剪刀,將他的頭髮,衣服剪爛,將他的睫毛扯下來,將他毀的面目全非。
這件事,第二天早上就被母親知道了。
她很生氣。
我看得出來,可是母親從來不輕易歇斯底里,她優雅地坐在餐桌旁,而我和人偶的遺骸則像罪證一樣呈現著,無處可躲藏。
「看來阿梓很討厭他呢。」
母親說。
「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噢。」
母親帶我去了地下室,那間放滿人偶的房間。
牆上四個角都有燈,可是彷彿像蒙了一層擦不去的灰,我看不清母親的表情,也看不清那些人偶的臉。
母親讓我在裡面呆了一天一夜。
她不準保姆給我送吃的,也不準我出來上廁所。
總之那是很難熬的一天。
那些玩偶明明不會動,卻又似乎都在嘲笑我。
因為我不像他們會討母親的歡心。
甚至覺得,要是自己是個人偶就好了。
母親就會把我捧在手心裡,會專註地看著我,會撫摸,會擁抱我。
我很少會主動走到地下室。
甚至刻意地遺忘這個地方。
可有時候,就像是某種毒癮發作一樣,明知道很痛苦,卻還是忍不住走進去。
就算是聞一聞裡面的灰塵,也好像是鎮定劑一樣,可以撫慰些什麼。
那些人偶全被我遮擋在白布之下,所以乍然進去,就是一間四面都是白色的房間。
什麼都沒有。
這些是她留給我,除了錢之外的所有東西吧。
又或許是,她來不及像燒掉自己的畫一樣,把人偶處理掉。
我從地下室出來,點了外賣。
我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徐妄在外賣到之前回家了。
他有些詫異看到我。
我下午請假了,這事兒他知道。
所以他是意外我怎麼會坐在門口。
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因為外賣小哥到了。
我拿到了食盒,和他一起進門。
「徐妄,吃披薩嗎?」
徐妄放下書包,他走過來,穿著校服,四肢修長。
「你不難受了?」
我楞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關心我。
因為我下午翹課的借口是腸胃炎。
走出校門的瞬間就健步如飛。
我咬了一口披薩,口齒不清地說:「裝的。」
徐妄有一瞬間的無語。神色複雜地看著我。
他看得我咽不下去。
我抱著我的披薩盒就要走。
可沒想他比我走得更快。
我看著他拿起了書包回了房間,也不知道他在發什麼脾氣。
吃完兩塊披薩,吃飽了。
看了眼時間,居然才五點。
我還以為天都黑了。
我把披薩放進雪櫃,又掰了塊巧克力,一邊嚼一邊吃。
忽然腦子裡像拍照似地,咔嚓一下。
琢磨過味來了。
不對勁啊。
平時我們最後一節自修課下課都五點了。
徐妄怎麼會回來的這麼早。
?
難道他也翹課?
我踩著拖鞋興高采烈地闖進徐妄的房間,他正在坐在書桌前寫作業,聽到聲音抬起臉。
面無表情,冰清玉潔。
而我像個採花大盜。
「徐妄你也逃課啊?」
我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嘲弄他。
他語調平平地說:「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嗎。」
「那你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難道學校被炸了?」
徐妄冷漠地瞥我了一眼。
「林梓握,我要寫卷子了。」
「那你肯定是去看你媽了。」
我說道。
他握筆的動作緊了緊。
然後低下頭沒理我。
沒理我,我也不想出去,我直接坐到了他床上。
百無聊賴地看著這間卧室。
明明我的房子,卻因為有徐妄住進來,而顯得不那麼冷清了。
我看到了床頭櫃上放著一個袋子,袋子上印著xxx藥房。
「徐妄,你生病了?」
我好奇地挪過去,在快要碰到袋子的時候,被徐妄更快一步拿走了。
他把袋子藏到了身後,並不想我看見。
我的心情直線下降。
一個藥房袋子都不給看?
「你是染了艾滋還是絕症,連個袋子都不能看?」
徐妄眉宇間染了一分怒氣和羞恥。
「不關你事。」
他說道。
我笑了。
不關我事?
憑什麼不關我事?
他是我「買」的玩偶,本來就應該我要他怎麼樣就怎麼樣。
「徐妄,你不該聽我的嗎?」
我悠悠地提醒他。
果然,他表情崩裂了幾分。
我看他猶豫著,然後直接扔垃圾似地把袋子扔到我懷裡。
我懷疑他是想扔我臉上來著,可能再吐幾口唾沫才能解恨。
可是拿著別人的把柄,威脅的事,是會越做越上頭的。
好比此刻的我。志得意滿地打開袋子。
什麼啊。
不就是個破腸胃藥。
我還以為是他買了一袋杜蕾斯呢這麼保密。
我失望地撇撇嘴。就看到他耳根都氣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