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印？這玩意兒我們又不缺。」

雲馭並指劃過安成灝的額頭，又撥開自己礙事的碎發。

「這不是一般的妖印。這是用來招來螢火，蠱惑人心，引人踏入歧途用的。婆婆是妖，但她不是壞人。她一定是被那些不守規矩的小妖抓走的！」

白祿說著說著就開始離譜，越扯越邪乎。雲馭也任他繼續說下去，順道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袖子，那兩隻小妖似乎醒了過來，沒完沒了的掙扎著，困於咒術不得掙脫。

那一瞬間，安成灝似乎瞧見了由他眼中劃過的一絲殺意。但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下一刻雲馭就笑著斂起衣袖，眯著眼不經意做出個輕笑的表情，撫了撫白祿那顆毛乎乎的腦袋。

「你這番話我倒是可以聽一聽。不過在這之後——」

一縷薄煙纏繞在白祿周圍，迅速蔓延到安成灝身上。他立刻捂緊口鼻，從自家道長手裡接過那個失去意識陷入昏迷的小娃娃。

「你們還小，對付不了燭移那傢伙。我本以為他暗地裡動手是想阻止我拿到殘譜，甚至毀掉它。但現在我發現……」

雲馭正直直看向自己，不過幾步之遙。安成灝忽然看不清他的臉，顱中碾過一陣劇痛，有什麼被壓抑著的東西從記憶里涌了出來。

「他可能在幫我。而且我也似乎記起了什麼……唔？你！」

可憐的白祿就這麼被晾到了一邊。安成灝被藥性蒙蔽了心神，閉著眼睛朝對面衝過去，一把攥緊雲馭的脖子，那一截捆仙鎖纏上自己的手臂，溫度越來越高，燙的他皺緊眉頭，最後不耐煩的睜開雙眼。

經了藥性侵蝕，他的右眼瞳仁被染成了赤紅色，和朱雀神君的如出一轍。雲馭只知道燭移又下手比較早，沒想到繼那老皇帝之後，這小子也緊跟著中招了。

這藥非同一般，能一點點放大中毒者的執念，令其產生幻覺，最終——

「咳咳……呃——」

安成灝不給他思考的機會，直接上手扯開礙事的鎖鏈，把人反扣在橋欄桿上，強迫他看著自己的眼睛。

「躲什麼？」

雲馭終於得到了喘口氣的機會，還沒來得及說半個字，同時也發現袖子里的兩隻妖不見了。

這小子不對勁。雖然自己隱約覺得接下來該發生什麼正經話本絕不會出現的事，但事實上安成灝只是一味地逼近自己，最後——

「唔？」

雙臂忽然被死死扣住。半夢半醒間，安成灝閉上眼在即將吻上去的瞬間彈開，理智又佔據上風，混亂逐漸消退。

他受傷了。雲馭盯著他手臂上一道道燙出來的傷痕蹙眉不悅。水裡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泡泡，有什麼東西正扯著自己的頭髮用力向後拽。

「噗通」一聲，濺起的水花沾到了安成灝臉上，那隻異樣的眼睛又變了回去。他這才清醒過來，意識到雲馭落水了，忘記自己水性差的事實，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迅速跟著跳了下去。

冰涼刺骨的感覺侵入肌膚。幾縷白髮朝自己飄過來。腳下望不到底。他記得樂坊里的池塘明明沒有這麼深。

「仙君。」

這一聲直接把人叫懵了。他記得這聲音。直到燭移那張和安成灝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面前，雲馭才回神，感嘆差點著了道。

水下似乎是另一個地方。很眼熟，尤其是四周若隱若現布滿青苔的環形磚牆。

「別找了。不要再查下去了。」

什麼？

偏偏這個時候嗓子又開始出問題。雲馭滿臉淡然，自動忽略了他前一句話。

那臭小子也在這裡。他下意識朝後退，摸到一截被燙起泡的手臂，便順著那隻手臂將安成灝護在身後。

「我不能眼睜睜……」

燭移的身影越來越淡，直至完全消失。雲馭轉身抱起人向上游，又被水草纏上動彈不得。

當時年婆婆應該就是從這裡落水才被送到了宮中那口枯井裡。如果說老皇帝的執念是想再見一面自己已經仙去的母後，那她到底是惦記著什麼才能被同族，被燭移盯上，以至於恢復部分妖性甚至返老還童。

那自己的執念，又是什麼？

離開水下幻境之後，燭移便又躲進地下縮回了自己的老巢。這裡終日不見光，他不介意像現在這樣活的像只老鼠，只要目的達成，再除掉姓安的那小子，就沒有誰能攔住自己。

想著想著，他似乎受到了某種蠱惑，把剩餘的那些藥通通倒進嘴裡咽了下去。幻覺襲來那一刻，忽然有種莫大的失落感。

假的終究是假的。

既然雲馭早已不記得，那就讓自己來一步步把他推向最終的真相。

沉入水底的感覺不太妙。雲馭覺得自己要被烤熟了，朝脖子上一摸，捆仙鎖居然不見了，而自己手裡居然還有一把殘破不堪的刀，刀下是一隻楚楚可憐哭得稀里嘩啦的青鸞鳥。

得，幻境又來了。考慮到身邊這臭小子比較怕疼，雲馭轉身撞破屏障，不假思索一把掐在自己臉上，視線也逐漸清晰起來。

「六百年前我師傅送我轉學來仙界念書的時候，我就該轉身跳下凡間去街上要飯……」

雲馭的臉更黑了，看著面前那群久違又熟悉的面孔，他抬手一擊致命，直接朝座上的自己打過去。

幻境又碎了。隨之而來的還有無盡的疲倦。他不由自主閉上眼睛，鬆開了抓緊安成灝的那隻手，任由自己下沉。

「醒醒。」

「醒醒……」

是誰？

「公子。」

「退下吧。」

婢女離開時換了碳火。連床帳都是暖融融的。安成灝見他終於醒了，急忙爬起來衝到床邊，不想失態，又放慢腳步。

「我暈了多久？」

臉上被自己掐出來的紅痕已經消失了。雲馭伸了個懶腰撓撓頭，腰忽然被人抱住。

「你這是……」

「別動。」

「嗯？？」

安成灝不鬆手，雲馭就僵直著身子任由他抱。反正被這傢伙撒嬌耍賴從小抱到大也習慣了，沒覺得有那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