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暴風雪，於雙腳陷入雪地中，風雪生生地從他臉上劃過去。朦朦朧朧的前路被雪茫茫都遮蓋，他只能一步一步向前去踏，因為他知道宋清秋在裡面。

他想起來之前已經模糊的夢又清晰起來，那隻手，伸出雪堆里的手。生冷的冷雪味的風灌進肺腑里，他眼前不斷的晃動，一步似乎要耗費巨大的力氣，所有的一切都在阻擋他向前。

他倒下了，他看見了脖子里跑出來的項鏈，背面上「小南瓜」三個字清晰可見。是夢嗎，夢會這麼真實嗎，他感覺到了雪覆蓋到自己的身上，手指摩擦在雪堆里，凍得發紅變紫。可他依舊將手指插進雪裡，向前爬去。

突然他的手被一雙腳阻擋。

他抬頭又看見了之前那張模糊不清的臉，深邃看不見模糊一團的黑的眼，像極了《先知》詩集里第一面就有的那張臉，白色羅馬式的衣服在風雪中沒有任何畏懼。

蒼老的聲音開口：「什麼是愛？」

自從那晚，眼淚里裹挾的愛意，讓於傅明白愛不能一言概之。不是遊戲，不是博弈，但又像是遊戲博弈，但沒有輸家和贏家。愛戀讓他們互相痛苦的肉（rou）體折磨，又互相攜帶血液里的甜。但他仍是不能懂，這世間的愛究竟是什麼。

「你不懂，又如何渡他？」

是啊，他要如何渡他，他連與他僅剩的記憶都沒有了，他擁有宋清秋的東西太少了，只剩下一條金色項鏈，證明他們愛過的痕跡。

不公平，宋清秋擁有全部都記憶，可他不說，不糾纏，更不談自己的奢求，就好像憑藉著自己的施捨，彌補自己所有的疼痛。他將自己沉甸甸的心放在天秤的一側。

那他將自己的什麼放上去，才能持平？

自己的真心？

但那算什麼，算是愛嗎？

是因為同病相憐，還是因為年少衝動？

他這算是懂了嗎？

那人沒有讓開，似乎等不到答案就不會抬起來他的腳，讓於傅向前。雪越來越大，風雪在耳邊哀嚎。

「如果你愛，你在渴求，那代價呢？」

「代價……」於傅在雪裡喘息著。

代價是什麼，要什麼代價，愛一個人要什麼代價。

於傅想起來《先知》里百年前紀伯倫的話。

愛的願望，是成全自己。

他在成全自己嗎，這麼多年裡，他脾氣古怪，為了掩蓋自己無措與孤獨，找床伴來彌補那空洞的孤獨，這是成全自己嗎？

他沒有，他以前一直都在鄙視愛情，談愛俗，紙醉金迷的香味更能掩蓋他的所有不良情緒，他就是在欺騙自己。他現在好像懂了。

他在這飄蕩的雨雪裡，似乎被皮肉都被剝下來，他擁有無知和逃避的罪，他需要罰。他是個未成形愚鈍的侏儒，在睡夢中在煙霧裡蹣跚，自求覺醒。

記憶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燃燒，好像抵禦過了凜冽寒冬。他看見那個天秤，那人拿出一把小刀：「現在，你明白了嗎？」

於傅明白了，他需要去換，去換回自己的記憶，他需要將天秤持平。他接過小刀，雪上染上了紅，如同鮮血濺白布，一塊，兩塊……於傅好像不自覺的自己在疼，他將自己的血肉放在天秤的一端，可天秤沒有任何向他偏動。

「不夠。」

小刀再次劃過皮膚，深入血肉。他感受到了解愛意毀傷自己的疼痛，血肉似乎又在融化，他感受了炙熱，沒有寒冷，他做的一切都沒有猶豫。

那人在他最後一塊血肉放下的時候問：「你不後悔嗎？」

於傅似乎肉（rou）身已亡，他擲地有聲地將那塊血肉放下說：「愛他，我不悔。」

天秤終於向他傾斜而來，他不悔，就算是死亡，他也不悔。他愛宋清秋不是因為同病相憐，不是因為年少衝動，也不是為了贖罪。不論是什麼開頭，什麼樣的結尾，沒有什麼配與不配。他都要成全自己，完成愛的願望。只是因為他愛宋清秋。

那人消失了，天秤消失了。於傅剩下了他炙熱的魂在燒，無窮無盡燒過綿延的雪，他向前去，雪在融化，成水在漂流向後。

他跟著愛的索引，他找到了宋清秋。他躺在流逝的雪水裡，觸碰到時，他們的靈魂在交融，如同潺潺溫暖的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