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剛露魚肚白，林熙兒回宮。那是？那個人？林熙兒遠遠看著從慕楠辰寢宮出現的黑衣人只覺得那個身形似乎在哪裡見過。一晃眼，哪還有什麼人影，若不是那人影他曾見過，怕是以為自己花了眼。

「陛下。」進入天子寢宮，桌上的燭火還未燃盡，林熙兒聲音很輕，不知慕楠辰是否醒了過來。

「回來了？朕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隔著床幔，慕楠辰伸手解開被髮帶綁在床頭的右手，撐著床起身靠著床頭。

「陛下，屬下到了南方詢問，還真查到了您問的人，只是。」

「別過來，就這樣說吧。」眼看林熙兒靠近，慕楠辰伸手抓緊了床幔。身體疼的厲害，此刻只想休息。但是……關於那個人的消息，似乎讓他有了些力氣。

「……是。」林熙兒沒看錯，慕楠辰伸手瞬間，借著燭光，他看到了人手腕，似乎受了傷。不敢多問，心裡卻翻江倒海。方才離開的人，不，他不該想太多，慕楠辰不是那樣的人。

「宇文曄，江南才子，六藝具絕，據說十六歲到邊關，二十三歲已是名滿天下，後來夫人在戰場，生下一個孩子，孩子出生不足三日便死了，夫人抑鬱而死，宇文曄戰死沙場。」該問的，他已經全都問過了，就那麼一些東西應該是天子想要的。

「所以，是真有這樣的人？」戰死？若是那人說的不錯，慕楠辰想不出宇文曄戰死的理由。

「是。」

「那，那人面容如何？」東遼太子說過，他很像那個人，很像。

「這……這屬下不知，那個知曉故事的人，已經死了，宇文曄，什麼都不曾留下。」畢竟是太久遠的事，也沒什麼丹青留下來。唯一記得的人也是瞎子，他回來的時候，那人也去世了。

「這樣，那你下去吧，告知下去，休朝七日。」什麼都沒留下麼，包括孩子。

慕楠辰心裡總覺得不是滋味，那遠比現在的處境更讓他難受。

東遼太子所說，那人與他太像，唯獨那人眉角沒有同他同樣的紅痣。

也曾想過或許……但是現在，什麼都查不到了，那朝中上下，慕楠辰更清楚，他要的天下，這事他不可去查。

等著人離開，等著下人燒了熱水進來。慕楠辰在溫水中，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不疼，一點都不疼。可是滿身青紫，這些，當真不疼麼……

這夢，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

整整五日，君悅守在慕楠辰寢宮外，只看到送膳食的太監進出，沒見對方出來。

林熙兒說是天子病了，後來也沒有見到人，慕楠辰誰都不見。

一天一天這樣等下去，以前也有過，但是從未超過三天。

他很擔心他，也不知道那人究竟什麼病，也不見御醫。

入夜，再一次看著端著食物過來的太監，君悅伸手攔住對方。

「君侍衛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的身體如何了？」

「這，奴家不知，只是每日準備這些，沒看到陛下就出來了。」

「今日，這吃的，我送進去吧，麻煩總管了。」君悅想，如果是這樣，慕楠辰怕是真出什麼意外，也沒人知道。

「這……有勞君侍衛。」

慕楠辰咳的厲害，聽著推門聲大概也能猜到誰。「東西放下，出去吧。」

「您身體不舒麼？」慕楠辰言語之中的無力感，君悅端著食物放桌上，伸手過去便想要掀開人落下來的床幔。

「？住手。」看著人影過來，慕楠辰聽著熟悉的聲音心裡歡喜，卻在人要掀床幔的時候開口制止對方。「朕，並沒有允許你進來。」

「我擔心你。」君悅停了手，就這樣站在人床前，隔著床幔，看坐在床上的人影。

「……也罷，把朕的衣服都拿過來。」擔心麼？慕楠辰並不懷疑君悅這樣的關懷。只是兩人之間的關心，他總是有了更關心更在意的。對他，大概只是必須如此。

「是。」

「您臉色不太好，為何不讓御醫來……」看著換了衣服終於掀開床幔的人，那蒼白的臉色讓君悅心裡的擔憂只多不少，未說完的話語被人抬手制止。

「你臉色，倒是好多了，這幾夜，休息的可是好？」由著人扶著坐到桌前，已經醒過來了不是麼，慕楠辰甚至會以為自己這次會死在夢裡。

「是，我有好好休息。」慕楠辰一身疲態虛弱，太少見了，亦或者，這人從來沒讓他見過這些模樣。

究竟發生了什麼，君悅甚至會想，以前他會保護慕楠辰，可是在這人沒出門不見人的那些日子，這人是否也病著。

慕楠辰總是高傲又霸道，理智又多疑，現在的人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都快不認識他了。

「如此甚好，用膳吧。」示意人對坐桌前，伺候他。

若非趕人出去不是他的性子，也會讓人懷疑什麼，慕楠辰這樣的時間並不想見任何人。

「陛下。」眼看慕楠辰握筷子的手都在顫抖，君悅伸手過去對方已然避開。

「朕無事，但是朕需要休息，別浪費了時間。」手上的傷尤為嚴重，自己碰不得，別人也碰不得。

說是休朝七日，怕到了時間還是如此。

「是。」君悅不疑有他，以為慕楠辰不願意他碰，沉了眼，起身站人身邊給人布菜。等著伺候人吃了東西，才坐下，吃自己還沒吃完的飯菜。

「陛下還有什麼吩咐麼？」收拾了碗筷，看趴在桌上幾欲睡著的人。伸手想要扶人，方才動作，便吵醒了對方。「那，君悅先退下了。」

「……」慕楠辰沒說話，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只是看人要走，伸手便牽住對方。

「陛下？」

「既然來了，陪著朕。」既然來了……其實他一直希望他來，也從來希望他能來。但是從頭到尾這些年，這人從來沒來過，到了後頭，他又不願意他來。

這般矛盾……只是一把劍，一把好用的劍。慕楠辰告訴自己，他只是因為君悅把心思放在慕容安身上讓他有了被搶走屬於自己劍的感覺。

他不在意他……高高在上的天子，怎麼會在意一把劍。傷害他，毀掉他，又一次拿回來，不過是因為……因為君悅……把本該放在他身上的感情給了別人，僅此而已。

被人抓著手上了床，本以為這人會如上次一般傷害他。只是，慕楠辰很安靜，交握了雙手，同床共枕。

君悅知道的他沒辦法……對於慕楠辰，即使一次次知曉是替身，想要退出，他欠不起慕容安對他的救命之恩……但是現在。

看著閉上眼，睡的安穩的慕楠辰，他的眼，怎麼都不敢閉上，只想多看看他。

平日里慕楠辰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他從來不敢這般看他。在君悅心裡，慕楠辰如神一般不容褻瀆。

從未見過這般虛弱的天子，那眉眼其實很柔和，唇很溫，若是女生男像，怕是傾國傾城，這人男身女像……這樣的身份，怕也只是讓人在心裡冒犯。

僅限於他閉上眼的時候，因為慕楠辰若是醒著，柔和的眉眼就會帶上嚴厲，那張嘴說出的話，也是太多刻薄。

只是現在呢？看著被慕楠辰握著的手，這人用什麼樣的心思讓他留下。他明知道他病著，也想知道慕楠辰如何病著。那亂了的衣服，他不敢碰，就這樣看著。

曾經不是這樣的，太子待人接物溫柔體貼，雖說有些孩子氣，但是比起他的溫柔，如今想起來只覺得可愛。

怎麼突然就變了呢……慕楠辰十四歲以後，他再也沒見他笑過。

睏倦也沒讓君悅鬆手，偶然聽熟睡的人夢中喊著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困意全無。

「南風……先生麼……」那個從未見過卻也在心裡紮根的，陌生的，又不該陌生的，慕楠辰最在意的男人。

君悅突然就清醒了，從頭到尾就只有他自己看不開。明明慕容安已經說過了……他不過是一個死人的替身。

一個活人，怎麼可能爭得過一個死人呢。那個人死了，把太子也帶走了。

如果可以，他如果見過南風，或許他也會喜歡對方，慕楠辰喜歡的絕對是一個很好的人。

可是他沒有見過，所以心裡總是放不下。他想知道的，已經不會有人給他答案。

看著慕楠辰轉身過來，摟住自己的身體。明明是這樣……可是他懷裡的究竟是誰呢。

「就算了這樣……這樣……我也……」喜歡他，在意他，關心他。

明明就已經一敗塗地，卻也想要慕楠辰給他贏的機會。用盡溫柔回抱住慕楠辰，那雙眼藏在人肩頭，藏住所有眼淚。

本該夠了……人心總是不會滿足。他妄想天下的天子喜歡他，就算是替身，那個人那般重要，他君悅……也該重要。

但是眼前的不是任何人，他也不是誰的慕楠辰。天子，天下子民的孩子，君父……那些都重要，很重要。

「陛下……」君悅閉上眼，千言萬語只在人耳邊小聲喊了一句陛下。

是他，強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