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懷打電話給我，告訴我老頭子醒了，準備兩天後進行心臟手術，問我要不要去醫院看他。

我當然要去。

心臟手術有一定危險性，這種關頭我怎麼可能缺席。

我自己開車去了醫院，君明濤已經住進普通病房，我到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臉上扣著呼吸機，身上也插滿了管子，但是精神狀況還不錯。

病房裡不止有他，還有於燕藍和君懷。

於燕藍看到我進去，眼神一暗，表情陰鬱，很多情緒都不想再遮掩，似乎有種老頭子很有可能活不了幾天而她正在做最後打算的樣子，君懷倒是沒什麼波瀾，叫了我一聲：「哥。」

我沒理他們，徑直走到老頭子病床前。老頭子比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瘦了一大圈，眼神卻依舊凌厲，他看著我，透過呼吸機對我道：「來了，坐吧。」

我沒坐，就那麼低頭看著他，問他：「感覺怎麼樣？」

他說：「還好。」

我轉頭對那對母子道：「你們先出去，我和爸單獨聊聊。」

於燕藍聞言變了臉色，顯然不願意，她怕我在老頭子「彌留」之際蠱惑老頭子的心，怕我對她們母子趕盡殺絕不留餘地，甚至怕我幹脆一口氣弄死老頭子……她的恐懼不算異想天開，但她們太高估我的野心了，我討厭他們，卻從來沒想過要害他們。

這時老頭子發話了：「你們，先出去。」

於燕藍不願意走，放軟了聲音道：「你們說你們的，我和小懷不會打擾你們。」

「出去！」老頭子雖然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威嚴卻分毫不減。

於燕藍眼眶一紅，眼看著要哭出來，君懷摟住他媽的肩膀往門外帶，「媽，我肚子有點餓，陪我下去吃點東西好嗎？」

於燕藍不情不願地被君懷帶走了，病房裡安靜下來，一時間只能聽到儀器的滴滴聲，我沒有再繼續站在病床邊，而是走到窗邊往下看。

我想抽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摸到煙盒，想起來這裡是醫院，便放棄了，我站了一會兒，老頭子沒有說話，等我再轉身，發現他正看著我，說：「你瘦了。」

「嗯。」我摸了摸臉，我瘦沒瘦我不知道，但這兩天我情緒不佳，寢食難安，茶飯不思是真的。

「剛剛你在想什麼？」老頭子又問我，他倒是很久沒有這麼平靜地和我說話了。

「想你有沒有立遺囑，」我向他走近幾步，「萬一你要是死了，公司和遺產怎麼分配，我能分到多少。」

老頭子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愣了一會兒後，嘆了口氣，道：「你放心，我不是昏君，公司在誰手裡能走得更遠，我心裡有數，至於他們母子，我另有安排，我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別逼他們。」

你的面子值幾個錢？我差點脫口而出，但看在他躺在這兒的份上，我沒說出口，索性就算他不說，我也懶得對他們動手，當然前提是他們別來煩我。

老頭子後天手術，我決定後天再來看他。我從病房出來後，於燕藍急匆匆地跑進去，好像真怕我害死了自己的親爹，我嗤了一聲，轉身往電梯口走去，君懷跟上來，小狗似的墜在我屁股後面。

「幹嘛？」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哥，我有東西要給你。」他擋在我面前。

走廊里病號和家屬來來往往，並不適合吵架，我盯著他，「什麼東西？」

他把一個隨身碟放到我手裡，「我知道你沒查秦天曉，我替你查了，裡面有你想知道的所有東西，看完你就明白了。」

我看著掌心小指大小的銀色隨身碟，沉聲問他：「為什麼要做這些？」

他盯著我的眼睛，毫不避諱道：「因為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

那眼神炙熱得幾乎要將我湮滅，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他露出這種眼神，下意識問他：「我受不受傷關你什麼事？」

他盯著我，緩緩開口：「因為我喜歡你，哥。」

我雙目大睜，下一秒猛地把他摜到牆上，「你它媽說什麼？再說一遍！」

很多人聽到動靜都看過來，我卻顧不得了，「君懷，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

我再渾，也不會搞亂、倫。再不願承認，這兔崽子也是和我流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親弟弟居然說喜歡我，誰給他的狗膽！

秦天曉曾經對我說君懷想上我，我以為是秦天曉說來噁心我的，沒想到竟被他一語成讖。

「哥，我不信你真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君懷一臉哀傷地看著我，「我愛你，哥，我愛你愛到心都疼了，可你總是看不到我，你討厭我，討厭我到不願意回家，為了見你，我只能求爸爸讓我進公司，只有這樣才能離你近一點……」

我想堵住他的嘴，我一點兒也不想聽到這些狗屁話，簡直侮辱我的耳朵。

「你給我閉嘴！」我扯著他的領子往牆上按，「給老子閉嘴！」

我們之間的動靜引來了護士，她朝我們跑過來，指著我道：「哎幹什麼呢，這裡是醫院，要鬧出去鬧！」

我瞪了君懷兩秒，鬆開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一直到坐進車裡，我才發現，我手裡還攥著君懷給我的隨身碟。

晚上回到家，秦天曉卻不在，我打他電話，他沒接，我就沒再打。吃過晚飯後，我來到別墅後面的暖房，邱意曾經在這兒種下的花花草草還開著，李叔打理得很好，長勢很喜人，我已經很久沒來看過，如今再來，發現這兒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地方。

我在石凳上坐了一會兒，腦子裡是空的，什麼也沒想，手機響了，我回神，掏出來看了一眼熒幕，是秦天曉打來的。

看著熒幕上「秦天曉」三個字，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覺得自己很悲哀，我在想，我為什麼不質問他，為什麼不對他發火，把他綁起來問他為什麼要騙我。

理智告訴我我該這樣做的，曾經的我不就是這樣麼，被不順心的人惹惱了，一定會狠狠地還回去，我現在這是在幹什麼？

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這還是我嗎？我還是君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