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即將要過去，白不野也差不多要回城市了，而那一個在石洞之中和西紅柿一起約定好的日子也快要來臨。

白不野在這短短的兩個月內幾乎是每天都在抱著那一本符咒大全啃著，一點的時間也不浪費，就連每一次被白固存抓去外頭打太極拳鍛煉身體的時候嘴巴裡面還在來回顛倒著口訣。

雖然沒有符咒那樣的複雜多變，組合萬千，但是對於不同進階的咒語還是有不同的表達方式，古老的文字，包括髮音、語調、停頓都和現代的漢字完全不一樣，白不野只能依靠著上學期間學習過的那一些文言文的片段和停頓的技巧來掌握，以至於就連打太極拳的時候都在低聲背誦，活脫脫地回到了高三，那一種課間操都要帶著一個小本子背書的時間。

而隨著天氣的逐漸轉涼，西紅柿歷經了它誕生以來第一次的全身換毛。

和所有的犬類動物一樣，在遇到季節變換的時候，身體就會出現一些可以理解的技能和變化，來進行一個適當的調節。

雖然西紅柿在出生之前都在蛋裡面，一次都沒有經歷過換毛期的考驗，但是白不野卻覺得，這應該是每一個會換毛的動物的天性，會和人到了秋天要換長袖衣服，到了冬天要穿羽絨服一樣，都是為了讓自己能過的舒服一點，所以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西紅柿會有這麼大的動靜。

那個晚上白不野腰酸背痛的從隧道裡面爬出來，西紅柿就跟著他的後腳跳上了台階，白不野將鑰匙掛回脖子之後，習慣性的摸了一把西紅柿毛絨絨的毛，說了一句，「辛苦了，回去吧。」

之後，就是西紅柿的哀嚎。

因為白不野這一摸，就把西紅柿一腦袋上的毛給薅去了一大半，而不論是白不野還是西紅柿都沒有想到。

犬類動物的換毛，一般稱之為，季節性掉毛，因為夏天所需要的毛量並不多，所以天氣轉涼時，尤其是臨冬期間就會開始脫掉粗毛，更換細毛和絨毛，但是一般而言只需要每天用梳子進行打理就可以，也就是說，一般情況下脫毛量並不會很大，同時脫毛一般只停留在軀幹和四肢。

但是對於西紅柿而言，換毛是從頭頂開始，年紀輕輕就開始大面積禿頂，還是不論什麼樣子的毛，全部都掉，就算這隻是暫時的，誰又能接受的了。

而就是在這一個時刻，西紅柿彷彿失去了語言能力，一通哀嚎之後便奪門而出，白不野眼疾手快想要去拉住它，卻沒想到又薅了一大把毛，他的手掌上一時之間多了兩個毛球，就像是有靜電一般牢牢的吸附在白不野的雙手上，隨著西紅柿快速的移動，一陣風吹過，狼毛四散，白不野在漫天的狼毛之中結結實實地打了好幾個噴嚏，一連串的噴嚏停都停不下來，他本來還想著追一追西紅柿，起碼先控制住一下它的情緒，他還想著就算是追不到西紅柿，自己也能先找一個角落大笑一場。

可是所有的計劃都被噴嚏給打斷了，噴嚏震天響，白不野覺得眼前一片的模糊，腦袋都在發矇。

對了，白不野心涼的想，我還有鼻炎。

狼毛隨風飄蕩，灰絨絨的狼毛落在青色的石板路上，在晚上根本看不清蹤跡，周圍又是夜裡的秋風，白不野見了鬼似的放棄了打掃的念頭，馬上捂著鼻子跑了，又是一連串的噴嚏。

白不野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所以說，鼻炎患者還是不要養寵物，但是西紅柿這個脫毛情況也太過於嚴重了，甚至根本就不是脫毛，而是掉光。

而回到大廳的時候，白固存正好出來接熱水，看到白不野一直在打噴嚏，便問，「隧道下面應該是沒有什麼灰塵，你怎麼又開始發作了？」

「沒有.....啊邱......不是那......啊邱......」白不野淚涕橫流。

「算了算了，」白固存嫌棄的擺擺手，「你快滾吧。」

但是白不野並沒有麻利的滾蛋，而是憑藉著自己最後的意志力去到了櫥櫃，翻出了白家好久不用的藥箱，要想上面一層薄薄的灰塵對於白不野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

他滿懷希望的打開藥箱，在裡面掏出了他出門之前還在用的鼻炎噴霧，然後看了沒看就伸進鼻子裡面噴了好幾下。

依舊是充滿回憶的中草藥味道，依舊是喉嚨裡面讓人作嘔的苦澀，但是沒關係，白不野有這個信心，三秒鐘之後他就不會在打噴嚏了。

一、二、三。

「啊邱！」

哈？白不野警鈴大作，想著西紅柿的狼毛也算是厲害的，於是又噴了幾下，這一次就連三秒都沒有，白不野又一次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大噴嚏，他感受到鼻子下面不受控制的癢意，於是趕忙站起來開始找紙巾，和時間賽跑。

等到白不野終於找到了紙巾，他也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那個鼻炎噴霧，嗯，已經過期三個月了。

白不野很絕望，這個時候他已經分不清讓他雙眼模糊的眼淚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導致的了。

但是，現在更加重要的還是西紅柿。

白不野從藥箱裡面掏了一個口罩，簡單的帶上了，然後不放心，又疊加了一層口罩，雖然在剛剛開始的時候他還在隔著口罩打噴嚏，熱到不行，但是癥狀卻逐漸的好轉了起來。

於是白不野才敢上樓去看看西紅柿到底怎麼樣了。

事實和他想像的幾乎是一模一樣，他的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飄蕩著狼毛。西紅柿幾乎是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跑回來的，什麼心眼也沒顧就跳上了二樓，直接撞開了他的窗戶，估計還在白不野的落地鏡前面看了好一會，然後才絕望地躲進了被子裡面開始自閉。

白不野看著滿屋子的狼毛，也很自閉。

熟悉的感覺又來了，白不野馬上退出了房間，隔著口罩又打了一個噴嚏，儘管是沒有真正的觸碰到狼毛，但是光是看著這一大片的狼藉白不野都覺得全身都在癢。

而它打噴嚏的聲音雖然被口罩阻隔了但還是傳到了西紅柿的耳朵裡面，白不野看到了自己的被子快速的抖動了一下，然後裡面的西紅柿似乎是趴得更低了。

極其的可憐兮兮，白不野出奇高的情商和沒有什麼用的想像力讓他在短短的一瞬間就腦補出西紅柿在被窩裡面沉默大哭的情景，估計是他的被子都已經濕了一大半。

所謂的將心比心，站在別人的角度上思考問題，白不野做的非常到位，他在小時候就可以善意的去體諒有起床氣的白固存，並且讓看起來閑得發慌的夏添承擔起絕大多數時間叫白固存起床的重任。

而現在，他走進了房間，看著落地鏡裡面自己還算是茂密的頭髮，心中想到了自己如果真的也禿頂了，那場面還是有多麼的凄涼。

於是他對於西紅柿，可以說是「感同身受」，這滋味確實是不好品味，就算是靈也是有最基本的審美，更不要說狼靈，這一類食物哺乳動物閑著沒事就會開始舔毛，可以窺見毛髮的重要性。

「你別捂著，熱不熱啊現在。」雖然外頭的溫度已經在直線下降，但是白不野還是咬著牙說瞎話，然後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的床，拍了拍在被褥上的幾團大毛團，然後索性一把子跪了上去，

有些柔軟的被褥跟著白不野彈了一地，抱作一團的棉被之中傳來了西紅柿有氣無力地回答，「熱。」

「是嘛！那你憋不憋得慌？難受不？」白不野雙手搖了搖那一團大棉被，那棉被在床上滾了一個半圈，又滾了回去。

「憋得慌，難受。」

「那你先出來吧，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沒過幾天就長出來了，到時候又是一個大帥哥了。」白不野輕輕的拍著那一團棉被，然後用力的將一整個棉被都抱在了懷裡，而下一秒，裡面的西紅柿就開始奮力掙扎，一時之間棉被脫手，滾到了地面上。

「正常？」沉悶的聲音從棉被裡面傳了出來。

白不野就顯示看到了希望，然後趕忙蹲下去，強忍著鼻子裡面的癢意，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開始有一些顫抖，「這是你們這種犬類動物的天性，大家都掉毛，都掉，過幾天都長出來了，非常非常的正常。」

被子裡面沉默了一小會，然後又傳來西紅柿的聲音，這回開始變得有些清晰，估計是西紅柿也忍不住被子裡面的悶熱，悄悄開了一條小縫出來呼吸新鮮空氣，緊接著它聞道，「那你掉嗎？」

「我？」白不野指了指自己，把那一句「我又不是狗」咽了下去，在打算實話實說和善意哄騙之間徘徊的時候，沉默了很久。

也就是在這個沉默之中，西紅柿悶悶的「哼」了一聲，然後再也沒做聲。

事情陷入僵局，而白不野的鼻子越來越癢，一股冰涼的感覺正蔓延在他的鼻子裡面，蓄勢待發，白不野覺得不妙，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之下，他又不敢去擤鼻涕。

左右為難。

「算了。」

白不野在心中默默的權衡了一下，覺得有時候還是需要用武力去解決問題。

於是他換了個姿勢，轉移戰地，尋找到了一個棉被與棉被重疊的地方，守株待兔。也沒有等多久，一直藏在被子裡面的西紅柿又一次熱不住悶熱，再有一下將鼻子伸出棉被外頭偷偷呼吸空氣的時候，被一隻蹲守在一邊的白不野抓了個正著。

而這個時候，一直懸掛在白不野鼻子之中的涼意也順勢而出，一直頭皮發麻，白不野手忙腳亂，只能盡自己最大的速度將西紅柿從被子裡面拉了出來，而西紅柿也沒想到白不野會這麼「陰險」，它連準備的時間都沒有，就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眼前突然明亮，西紅柿看到了白不野臉上厚厚一層的藍色口罩還有盛滿熱淚的雙眼，心中卻有著一絲絲的動容。

而白不野看到了幾乎是渾身裸露的西紅柿，不能說是很慘，只能說是一根毛都沒有，一大片粉白色的肉暴露在空氣之中，白不野一直以來的「換位思考」在一瞬間衝破了防線，隔著口罩就噴了一口。

而他也感受到了口罩裡面冰涼的濕意，還沒有等到西紅柿動容結束，他就拔腿跑到了一邊的桌子上面，狠狠的摘下口罩，露出憋紅的臉，開始大力的擤鼻涕。

一瞬間，白不野來到了天堂。

鼻炎患者的快樂就是這麼的簡單。

西紅柿似乎是還沒有反應過來白不野的行為，一時之間也忘記了再一次躲藏，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白不野一臉福祉的擤鼻涕，等到白不野走回來的時候，他眼睛裡面還曾讓西紅柿有那麼一絲絲動容的熱淚已經隨著鼻涕一起進了垃圾桶。

白不野在短暫的神清氣爽之後，開始調整著呼吸，就算是西紅柿再怎麼遲鈍這個時候也能看出來，白不野是在憋笑。

因為他渾身都在微微的顫抖，然後嘴角在瘋狂的上揚完全控制不住。

於是西紅柿說出了它今晚掉毛之後的第一句話，「made。」

然後轉身就想跑回棉被，可是還沒有兩步就被白不野抓了個正著，西紅柿現在已經沒有滑溜溜的毛了，而且在一時之間變小了很多，所以抓起來格外的順手。

「你就笑著，我今晚把你給吃了。」

西紅柿咬牙切齒的被白不野抱近了懷中，白不野又一次找回了最開始，西紅柿還是小小一隻，那個時候的感覺。

而西紅柿卻開始有一些微微的發抖，由於沒有體毛的覆蓋，西紅柿的體溫散發的很快，暴露在外頭沒有幾分鐘就開始下降，冰冰涼涼的觸感白不野也很不喜歡，於是又伸手一下一下的拍打著西紅柿的光禿禿的後背。

「那你吃吧。」白不野笑著說，他剛剛開始看到西紅柿這個樣子的時候確實覺得很好笑，但是在現在，他又覺得很微妙，就好像是自己已經參與了它狼生之中一個很重要的環節。

雖然這個脫毛太過於出於意料。

見到西紅柿沒有回應，白不野又說，「我向你保證，過幾天那些毛就全部長回來了，換上的毛一定比原先的更好看，而且你怕什麼，夏添他們又不會隨便進我房間，除了我也沒人知道，」白不野沖著西紅柿暴露在外面的皮膚微微哈氣，然後又用一旁的被子抱住了西紅柿的身體，「而且我也不嫌棄你，我軍訓的人時候也被剃光頭了，還是段長一個一個拿著剃刀剃的，一根頭髮都不給我留。」

白不野輕柔的和西紅柿說著，而懷中的西紅柿也在被子的包裹之下不再發抖，又一次全身心的埋進了白不野的懷中取暖，「要多久？你拿什麼保證？」

「啊......這個......」西紅柿可以完美的避過白不野那一大段話之中的所有重點而專門挑白不野隨口一說的保證，也是白不野沒想到的。

「十天？差不多吧，最多半個月，就全部都長出來了。」白不野心底發涼，卻還是要咬著牙說。

「如果十五天還長不出來呢？你拿什麼保證？」西紅柿繼續問。

「如果還不行，我每天給你買一個鳳梨包，再煎一份牛排，怎麼樣。」

他懷中的西紅柿沉默不語，緩了很久才說，「不夠，除此之外，十五天還不行的話，你也要把自己的頭髮給剃了。」

「嗯？」白不野震驚了，轉頭看著西紅柿的時候，西紅柿正十分怨念的看著他，不對，是看著他十分茂密的頭髮，「你不要欺人太甚！」

「怎麼了？」西紅柿直面白不野，一對眼睛就像是黑珠子一樣發亮，這要是放在平常，白不野一定又要在心中感概真漂亮，但是現在，身上一根毛都沒有的西紅柿就像是一個被扒光毛的雞，那一對眼睛在一大片粉色的肉中間格外的突兀。

「那好吧。」白不野匆忙地回答著，然後胡亂的將手上的棉被全部都裹在了西紅柿身上，就這幾秒鐘，白不野試圖將「扒光毛的雞」趕出自己的人腦袋，但是，他失敗了。

「我去擤個鼻涕。」白不野強行扭過頭不去看西紅柿，然後飛快的跑到一旁拿著紙巾就開始裝模作樣，但還是沒有忍住笑了出來，就像是打開了閥門，白不野完全控制不住，他轉頭看了一下西紅柿，被扒光毛的雞正從被子裡面探出頭看著他。

於是他又笑瘋了，在這一刻，他已經無法去考慮自己今晚被西紅柿吃掉的可能性了，留在他腦子裡面的，只有被扒光毛的雞，還有一連串的大笑。

笑到神智不清的時候，他模模糊糊聽到了西紅柿的大吼，「我今晚就把你給吃了！！！」

白不野喘著粗氣，肚子疼到不行，有無力氣地說，「你吃，都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