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山頂待了一夜，山中風大，慕楠辰似乎受了風寒。一大早，火堆已經燃盡，那烤著的野雞也涼了。

「陛下這。」

「無礙，冷的也可以吃。」

慕楠辰伸手便去抓烤雞，被君悅握住手制止。慕楠辰身子金貴，這東西涼了怎麼能吃。

「我……沒那麼金貴。」是啊，如果他有那般金貴，怕是早就……

「是我的錯，我。」看著人吃涼了的烤雞，君悅只覺得心裡難受的厲害。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錦衣華服，錦衣玉食不是麼？

「噓，安靜。」眼看君悅又苦了臉，慕楠辰扯下一隻雞腿直接塞人嘴裡讓人禁聲，是不是有些太過擔心他了？「吃了這些，我們下去吧。」一直在山頂待著，那些人也該亂了套了。

太陽從東邊升起，暖了這山裡的冷。

慕楠辰擦了擦手，看著君悅臉上的油漬，伸手就擦。或許，本該是再平常不過的動作，嚇的君悅紅了臉。

兩人沒說話，來時如何，現在也是如此，慕楠辰脫下君悅給自己披上的衣服還給人。

兩人默契的抓著風吹，從山頂，御風而行。

慕楠辰想，這是目前君悅給他的唯一的禮物。或許不珍貴的小玩意，卻讓他以這樣的方式見識了他的江山。或許，有一天他死了，也會記得今日，無與倫比的美夢。

良久，兩人終究從空中落地，風吹變成了慕楠辰自己。只要靠近這些地方，遠離天空，那雙腳，他就像風吹，被栓在那裡。

他本該飛更高一些，更遠一些，不是飛鳥，落了地，便了卻了。

「您還好麼？」看著人出神，君悅扶著人進城，在一旁的麵攤停下，給人拉椅子，伺候人坐下。

「你以為我現在，好麼？」怎麼會不好，這麼多年來，從未體會過自由兩字。

「我想要你開心。」他在笑，慕楠辰這張臉笑起來，總讓人迷亂。

「我很好，坐下吧，不要站著。」他想要這人與他同起同坐。

可笑麼……或許是。

「是。」開口讓老闆弄了兩碗面，君悅本想坐下，看著那遠處的美食，頓時想要給慕楠辰嘗嘗。

「公子？」被人抓住手，君悅只覺得疑惑。

看得出來君悅想要做什麼，慕楠辰抓著人手讓人坐身邊。沒說話，搖頭已經否定了對方的想法。

他這一瞬的自由，已經是強求。那糖葫蘆，如果品嚐以後，喜歡上箇中滋味，又該如何是好。

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除了他的天下百姓，什麼都不屬於他，他也不會再有那個勇氣去索取。

「您不喜歡麼？」

「那些……吃東西吧，別想太多了。」

「可是我想要……」那種單純的心思，只是想要給慕楠辰嘗嘗，僅此而已。

「好。」他想要？君悅在他面前也會說想要。

既然是這樣的心思，他自然會滿足他。雖然太多時候他不喜歡君悅想要什麼，但是現在，這樣的場合，一切都可以原諒。

「您等我。」得到人首肯，君悅急急追上已經走遠的賣糖葫蘆小販，拿了兩支，甚至在回到慕楠辰身邊的路上，從賣花的老婦人手裡，買了一支蓮花。

雪白的蓮花，就像當初在那個江上見到的白。

「這是？」慕楠辰一碗面已經吃完，看著君悅遞過來的糖葫蘆伸手便去接，落在手裡的不是糖葫蘆而是一支被摘下來的白蓮。

「我看到好看，就買了一支，您喜歡麼？」遲遲不見慕楠辰伸手去接那一支他送的白蓮花，似乎有什麼涼意，從指尖開始擴散。

「我……似這白蓮麼？」

「是，您純潔無瑕。」

「是麼……」純潔無瑕麼？是因為他現在只能看到這張臉麼？「白色，真的適合我麼？」

那個人不允許他喜白，因為他根本不幹凈。

「您是最適合這顏色的，我不會騙你。」終於看著慕楠辰接下了自己送的蓮花，這才將另一支糖葫蘆放人手裡。「您嘗嘗。」

「如果我……沒你看到的那樣呢……這白色。」等著麵攤人都離開，只剩下君悅，慕楠辰開口，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想要問他。

抬眼，眼前哪還有君悅的影子。

「皇兄，你沒事吧。」慕容安可是找了兩人一天一夜，看著君悅過來忍住憤怒，拉著人走近慕楠辰。

他們就這樣走了，若不是他讓林熙兒在宮裡假扮慕楠辰，怕是早就亂了。

「沒事，回吧。」或許沒那個機會，或許沒那個資格。慕楠辰手中蓮花燙的厲害，讓他拿不起來，落在麵攤桌上。

還沒咬一口的糖葫蘆，張嘴嘗了一口，便送給了路過的孩子。

沒回頭，也不願意回頭去看，身後的兩人該是什麼模樣。他本來是有太多話想要說出來，想要告訴君悅。

此刻，似乎被人堵住了嘴，在慕容安面前，他只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走吧，回去你再告訴我，你們去哪了。」看出君悅自責，慕容安放下怒容，拉著人手，不顧這街上人來人往，跟著慕楠辰。

只是，那桌上的白蓮花……

「是我想要帶陛，公子出來，你別生氣。」那是慕楠辰的決定，此刻君悅自己背了過來。

天子哪能那般任性妄為呢。

「這事沒有任何人發現，你不需要擔心，君樂，皇兄他，很開心是麼？」

「是，陛下他，似乎很開心。」至於那開心的真假，他看不出來。

「他開心就夠了，整天待在宮裡，也是煩悶無趣。」無趣……所以這兩人就這樣出來了麼。

那樣的大事，君樂也沒有和他商量，若是發生意外，可如何是好。

越來越無法掌控了……

「是，那……買兩束花帶上吧？陛下似乎很喜歡白。」

「好，你喜歡這樣，不需要問過我。」慕容安在賣花老婦人籃子里，精挑細選了幾支白蓮花，送到君樂手裡。

兩人跟上慕楠辰，進了宮門，送天子回寢宮。作為侍衛，他們跟著，再是正常不過。

「您不進去麼？這花是您選的，該是您送給陛下。」兩人在天子寢宮前停了下來，慕容安卻是不走了。

「這是你的心意，你送他，他會很高興。但是下次，我希望你也能給我挑一些禮物，好麼？」慕容安不會奪人所愛，但是也會索取自己的東西。

若他反應太過，可是會讓眼前人傷心了，那樣不好。

「是，王爺喜歡什麼，君樂一定會送上。」

「你這話當真？」

「自然是真。」

「那本王喜歡你，你也會將你送給我麼？」

「……」會麼？突然被人問住，君悅回答不出來。他並不想做什麼禮物，即使他不屬於慕楠辰，又欠著慕容安。「是，如果王爺需要，我會送上王爺想要的。」

「你這回答太勉強了，我以為這幾年我們之間，你也是有感覺的。」抬手往人頭上一敲，慕容安搖搖頭。

眼前人那麼勉強的模樣，他還真是，失望啊。

「我，我知道，我……」慕容安救他一次又一次，他知道的。

「好了，去吧，別讓皇兄等太久，免得又生氣。」

想要開口的現實被人打斷，就沒有勇氣再說出來。慕楠辰站在窗前，就那樣看著百步之外的兩人。

他方才想要說什麼呢？忘了，或許也沒忘。

是不是也該感謝慕容安出現，讓他沒有說出那樣的話。這樣他在君悅心裡的模樣，還是幹凈的。

抬手擦掉眼角的淚，看著走近的君悅，只覺得太遠了，遠的他走不過去，那人過不來。

「朕還以為，你還要和他說很久。」賭氣的話語也罷，完全的嘲諷對方也不差。看著人伸手送過來的蓮花，這是在做什麼呢？

「我希望您能喜歡，這個……插花瓶里，好麼？」看著慕楠辰收回手，也知道這蓮花對方不會再收。君悅無奈苦笑，如果有鏡子，他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沒聽到人說不可以，大著膽子，君悅找了花瓶，將幾支蓮花插裡面，放在慕楠辰平日里批閱奏責的桌上。

「為朕磨墨。」白色，好多支白色的蓮花。慕楠辰在桌前坐下，已經將一天一夜沒看的奏責鋪開。

眼睛時不時瞥過桌上的白蓮花，是君悅送他的。

「您一夜沒有休息好，不需要先休息麼？」在山頂，君悅身體不在意，慕楠辰可不比他。

「無礙，耽擱一天一夜，朕也該收心，天下大事，永遠比朕更重要。」他和他出去，那樣的兒戲，可是棄天下於不顧。

「可是，我想要您休息。」一次也好，兩次也好，不要老是這樣，讓人以為他這天子多好，特別是在自己面前，只會讓人心疼。

或許是假的，慕楠辰不過是在做戲，做給他看罷了。他從來不是什麼好人，如今就像變了一個人，只不過是玩弄他罷了。

「如果你希望是這樣，那朕，好好休息就是。」不用問也知道君悅在想什麼，慕楠辰收起了批閱奏責的打算。

「難道沒有什麼，是你想要的麼，你想要休息，你想要出去，你想要我，為什麼你現在讓我越來越看不清了。」又是這句話，又是這句話。

君悅能希望什麼呢，只想慕楠辰在意自己。

「在我睡著之前，別離開。等朕閉上眼，再走，這是命令。」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