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傅摸了摸在病床上宋清秋的手，不捨得放進被子里，用自己的手去捂暖。天氣已經冷到外頭開始下雪了，一點點地在下，這個冬天又漫長沒有盡頭。

宋清秋從手術室里被推出開的時候，他只能看到雙目閉上的他，蒼白的臉，隨著抖動的頭髮。

他總是想成年人是不會有那麼多眼淚的，小孩才喜歡掉眼淚。他已經看著宋清秋吊著藥水瓶整整兩天，沒有任何動靜，手指不會動，眼睫毛也不會在他眼前撲閃。

蝴蝶停止展翅了。

於傅摸上宋清秋的頭髮，枯黃沒有質感，眼底儘是青。他到底是蠢，宋清秋這幾個月來的異常，他注意不到，並且一步步地去傷害他。像他之前的父親一樣，像宋嵐一樣。

他每天都按時吃自己都藥，但他不想睡著，他怕睡著了，他就看不見宋清秋睜眼了。

他吻了吻宋清秋的手背，眼角流出來眼淚，腦海里浮現著溫錦溪說過的詞「胃癌晚期」。

他不能明白，這個詞語如同沉重的千斤石壓著他，他不能相信。宋清秋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病，他回想起那天帶宋清秋去領證，送走患者的模樣，笑容裡帶著和煦的他。

那他呢，生病的時候，有沒有有人給他安慰，有沒有有人抱抱胃泛疼的他。

化療是最後的方法。

於傅用指腹去撫摸宋清秋的臉，再到鼻子，再到眉毛，眼睛，一次次勾勒出他臉上的輪廓。

「你渴不渴，要不要起來喝口水？」於傅用棉簽給宋清秋的泛起死皮的唇塗點水。

「宋清秋，我新寫了一本小說，我把你寫進去了，你不要介意，你要不要起來看一下？寫得不好你可以罵我……」

「你躺著無不無聊，要不要我讀書給你聽？想聽什麼書？」

「宋清秋，我把八音盒修好了，醒來看看，我保證它肯定跟以前……一樣好……」

「我跟你說啊，以後不準那樣罵自己，我聽著……很生氣，也很難過，你那麼好，不可以那樣說自己。」

「宋清秋，你是我見過的最幹凈最幹凈的人，以前沒見過，以後也不會有。」

跟兩天前一樣，沒有任何反應。

「宋清秋……我愛你……」

他再次牽起宋清秋的手，將他的手指與自己相扣起來，差了什麼，於傅看得宋清秋瘦得突出的關節，他跟宋清秋結婚，合同遊戲沒有儀式，沒有婚禮，沒有戒指……

戒指……婚禮……

對，他的手上差了一個戒指。

他們還差一個婚禮……對……

於傅猛然醒悟過來一樣，他細細地去量想去宋清秋手指輪廓，可惜不是很準確，他在想著要不要帶著宋清秋去挑。但他現在一刻都不想等。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生怕這幾秒宋清秋能睜眼看見他。

萬一宋清秋醒過來，看見身邊沒有一個人會不會很難過，他不捨得走出了病房。

溫錦溪看著向外走的嘴裡念叨的於傅，於傅現在雖然吃了藥，但是仍然不再正常期間，魂不守舍，有時思維過於跳脫，但沒有之前嚴重。他嘆了口氣，看著宋清秋的病房，心裡念著，宋清秋，你真要這麼狠心嗎？

於傅踩在已經鋪了一層雪的馬路上，一點點印刻上他走過的痕跡，寒冷灌入喉嚨，幹燥不舒服。

他帶著滿身的寒氣走進婚戒店裡時，看到兩位情侶正在挑選戒指，女孩臉上說不出的歡愉，向男友展示手指上的閃光，兩人嘴角的甜無法掩蓋。

於傅笑了笑，他突然冒出還是要帶宋清秋自己來挑的想法。他想了想，最終又踏了進去。

宋清秋有可能不會跟他來這裡了。

他仔細挑選樣式，腦海里總是想像著宋清秋也能跟他們一樣，揚起嘴角的笑。

他會願意嗎？

於傅拿著那枚樣式簡約的戒指，店員很窩心地走過來，說這個戒指雖然看著單調，但上面花紋是洋桔梗，洋桔梗花語是忠貞不渝的愛情。

很俗套的創作理念，卻也是現在現在最缺乏的愛情。

他買下來戒指，他放在靠近心口的口袋裡，重新踏回到茫茫無盡雪地上。之前的腳印已經被覆蓋，不過沒有關係，他可以重新留下痕跡，去往他的愛人那裡。

他著急地打開了門。

沒有醒，太好了，不會難過了。

他歡喜的拿出戒指，冰冰涼涼地銀戒，於傅理了理頭髮，將病房當做結婚張開口對宋清秋說：「快睜開眼，宋清秋，再不睜開眼，你就看不到我給你戴戒指了。」

於傅好像所謂宋清秋沒有動靜，自顧自地說著結婚儀式上司儀所說的話，他拿出那枚戒指給自己戴上，他又看著宋清秋，重複了那一段詞：「宋清秋，你願意於傅，成為你的丈夫與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無論貧窮還是富有，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空蕩盪的病房裡，只有於傅自己的聲音，於傅拿出另外一枚戒指：「宋清秋，你……願意嗎？」說完，於傅的眼淚不斷地往下砸，砸在那一枚銀戒指上。

輕如煙霧一般的聲音響起來：「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