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

「喊什麼！沒瞅見是仙君來了麼？」

自從雲馭把安成灝那小子困在房裡到閻羅這兒來尋線索，已經過去了足足六天。那一日他算出年如意似乎缺了一魂一魄，卻怎麼也算不出那丟的魂兒去了哪兒，只好「下地」瞧瞧。

「喲，這不老牛嗎？幾百年不見，肥了不少啊？」

雲馭一邊有說有笑和路過的陰差和小鬼打招呼，一邊上手拍了拍牛頭腦殼上那對被盤到鋥亮的角，直把他拍的瑟瑟發抖：

「閻君他人呢？」

「他他他……」

馬面朝雲馭鞠了一躬，為了避免這位活冤家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只得親自帶路。其實整個地府都清楚現在雲馭不過是個被貶加私逃下界的散仙，早就不是當初天帝器重的功臣。雲馭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一路上沒幾個能正眼看他，他也不以為然。

「砰」的一聲巨響，碎石落在堆積成山的生死簿上，埋頭其中正在做夢的年輕人迷迷糊糊抬起頭。雲馭一瞧這是個娃娃臉，料到可能是新上任的閻君，立刻上前套近乎：

「失禮了。我此次前來要查些東西……」

「隨我來。」

而樂坊這邊，安成灝一直乖乖聽話既不敢掀開床帳也不敢開門，吃光了桌上盤子里為數不多的幾塊點心後在房裡餓了六天，險些餓出幻覺來。如果不是被雲馭按著練過辟穀之術還能忍忍，作為凡人怕是早就原地升天了。

「咕……」

揉了揉自己飽受折磨的腹部，安成灝終於又聽到了敲門聲，還以為是勸自己出來的婢女，隔空喊道：

「在坊主回來之前，我是絕對不可能開門的。」

「……」

敲門聲更加瘋狂起來，外面的似乎是個瘋子。安成灝渾身汗毛倒豎。雲馭不在，憑他自己現在的本事誰也對付不了。

敲門聲演變成了砸門。還有指甲刮撓和女人的哭喊聲。起初安成灝還不敢動彈縮在桌椅後，直到焦糊味和雜亂的拖拽痕跡蔓延進來，他才大著膽子走到了門口。

一聲陰森森的「如意」猝不及防在耳邊炸起來，嚇得安成灝心跳一滯退後好幾步。之前一直糾纏不清的那隻小妖居然溜了進來，要知道這可是在雲馭親自封好的房裡，一般妖魔鬼怪怎麼會進……

不對，這傢伙應該就沒出去過。之前六天，自己和年婆婆原來一直和這玩意待在一起。

那這些奇怪的聲音和痕跡是——

光靠自己腦海里的想像，安成灝覺得房裡頓時熱鬧了起來，床底，鏡子里，頭頂的房梁，四周到處都是「人」。他摸索著站起來又跌坐回去，一雙冰涼的手覆在自己雙眼之上，順勢摸下去，抓住了他的手臂。

只聽一聲尖叫，房門被雲馭一腳踹開。那小妖來不及逃跑就被抓進了葫蘆里。安成灝這才睜開眼，剛要一把抱住他求安慰，就被來不及收回去的捆仙索燙到了手。

「不錯，還挺聽話。」

安成灝看著雲馭掀開床帳，對還在昏迷的年婆婆說了這句摸不著頭腦的話，帶著不解的眼神轉過頭。

「你知道她為什麼會忽然變來變去嗎？」

瞧他點了點頭，雲馭故意揚唇一笑，居然把剛剛的法器扔向半空，掐出一團明火在周圍不斷灼燒。

那種慘叫聲又來了。安成灝捂緊耳朵差點被當場送走。雲馭摸了摸他的頭以示沒抱到自己的安慰。

「閉上眼睛，我告訴你為什麼。」

幽香拂面襲來，映入眼簾的是成群結伴來參選的秀女。台上的嬪妃太後和老皇帝看不清臉，唯獨一旁負責服侍的教習嬤嬤年如意卻五官清晰可見。

唯一與記憶里不同的是，這時候的年婆婆容貌與現在竟無半點相似。不能說是姿色出眾，也只能算平庸無奇。

抬眼間，四周的景象就已經面目全非。往日高大莊嚴的宮殿被滾燙的火焰吞噬。有一隻手從廢墟里伸出來，抓住了自己的衣擺。

「啊啊啊——啊！」

「走水了——」

遍地都是刺目的紅。陰暗的角落裡，有個瘦小的身影正死死捂住身前那人的嘴，雖然觸碰不到，安成灝也能看出那是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如意？是你！太好了，快救——」

那雙並不算有力的手此刻掐在半截細弱的脖頸上，直到她失去意識倒在火海里，年如意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怎會……她不是這樣的人！」

「你再仔細看看。」

雲馭控制著夢境繼續穩定下去。只見火勢越來越猛，剛剛還倒在火里的小宮女居然又睜開眼睛，周身遍布螢火，一點點朝放門外爬去。

在即將爬出房門那一刻，燒毀的房梁轟然落下。沒人聽到她的呼救和哭喊聲。安成灝拿袖子遮住撲過來的灰塵，那宮女已經爬到了眼前，伸手緊緊拽住了他的下衣擺。

雲馭屏住呼吸，一舉擊碎幻象，把安成灝拉進自己懷裡護好。

眼前還是樂坊里的桌椅陳設，地上趴著個十來歲的娃娃。安成灝想掙脫束縛把人扶起來，被人一把按住護在身後。

「我本以為她身上會流著一半妖族的血，沒想到她原來早該在二十餘年前就葬身火海。僥倖借那宮女的一半妖身活了下來。現在我把她丟的魂魄找了回來。不過——」

雲馭盯著她，目不轉睛：

「你現在是誰？」

「什麼？」

年如意抬起頭，那張臉連同整個人迅速衰老下去，又恢復到了原本那副蒼老卻不失風韻的模樣。安成灝倒是沒看明白，轉頭看向一邊，正看到雲馭把什麼東西放到她身上，一大一小兩團微光漸漸融合，有什麼看不清的東西從她身上抽離，化成一個不甚明顯的虛影。

安成灝把她扶到了床上。簾帳迅速合到一起。雲馭一邊施法把他們隔開，一邊準備對付面前的妖物。年婆婆緩緩睜開眼睛，臉還是那張臉，表情卻十分陌生，像完全換了一個人。

「老身……都想起來了。」

「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