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帳外打的難捨難分，簾帳內安成灝嚇得不敢吱聲瑟瑟發抖，幫不上什麼忙，只好一邊定下心安慰年婆婆，隔著一層紗綢，眼神緊緊黏在那人身上。

「不打了？」

面前的女人忽然停下手，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雲馭暗覺不妙。自己雖說剛從冥界回來不久，陰氣侵體，打起架來多少受到點影響，但也不至於對付不了一隻小小的螢妖。

「蜚衣，你還是這麼沒用。」

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瞬間消失了。雖然自己處於劣勢，雲馭卻能意識到這妖女沒有對自己下死手，反而抱著看戲一樣的心態試圖和自己聊天。

「你叫我？」

「不然呢？」

她靠的越來越近，不太滿意雲馭眼神里的不解和懼怕，剛想伸手去把人抓過來，幾縷銀髮從身側飄過來，一股熟悉的氣息鑽入鼻孔。

院子里一片狼藉。燭移風風火火闖進來，劫了人剛想走，被人一把攥緊衣袖不得脫身。

「你……」

雲馭能感覺到體內正湧出一股濃濃的不安。直覺告訴他，這兩隻妖絕對又沒幹好事。但現在最令他在意的是那個陌生至極的名字。

氣氛從尷尬轉至窒息般的沉默。燭移望著雲馭臉上可怖的表情，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

「怎麼？難道不是你命我——」

「夠了！」

螢妖被燭移緊緊掐住了脖子，他擋下迎面一擊，再睜眼看時，面前亂糟糟的痕跡已經不見了。

「你沒事……吧？」

心頭憋著一股氣不上不下，雲馭堪堪站穩，腦海中似有無數把利刃炸開，劇烈的灼痛感拉扯碾壓著名為理智的弦，繃緊又拉開。

安成灝想做點什麼，不知所措伸出手，穩穩接住了倒下去的人。

「你什麼意思？反悔？既然決定再次請我出手，半路跑來攪事？」

那邊老仙君不好過，這邊燭移更不好過。糾結隱瞞了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泄露不必要的東西。

「不愧是那老傢伙養出來的，你和蜚——」

面前的妖絮絮叨叨跳腳罵了半晌，氣還沒消，不知道哪個字踩中了燭移的雷點，被他一把擊中掀飛，彈出去數尺遠。

「你！！」

洞窟中幽暗寂靜，回蕩著妖獸無助又憤怒的嘶鳴。螢妖吐出一口鮮紅，知道這傢伙又犯病了，因為把柄還在他手裡，氣不過又不好打回去，所以只得倉皇逃離。

「我該怎麼辦……」

腳下到處是被揮落在地踩碎的發簪。燭移縮成一團，躲進了陰影里。

這次變故讓清桐坊足足半個月都在閉門謝客。安成灝一邊照顧打理著落下的生意，一邊尋找著各種能讓雲馭醒來的辦法。

這一日，白祿頂著滿頭濕漉漉的毛逃回來，剛化好人形準備回稟消息，見了年如意就地一滾撲過來就開始朝懷裡鑽。

門外追來的捉妖師們碰了一鼻子灰，察覺到這裡有更不好對付的東西，相顧無言，權衡之下保命要緊，迅速撂下法器，跑的比剛剛差點捉到的小狐狸還快。

嗚嗚嚶嚶添油加醋訴了一會兒苦，白祿抱著年婆婆給的小點心去找前輩。剛一推開門，就被安成灝拉進了房裡。

「那些人道行不深還敢亂抓妖？小仙我又沒做什麼壞事，幸虧跑得快，不然……」

床榻之上瀰漫著一股安神香的味道。雲馭依舊安安靜靜躺在那裡沒有醒來。白祿把外面得到的線索全都倒在了地上，安成灝撿起一本還算入眼的書，翻了翻，是最近坊間最流行的異聞秘辛。

「簡直是胡說八道！」

「何止啊，你看這個——」

白祿踮起腳，遞過來一根黛色長羽。這是師傅不怎麼用到的傳音法。安成灝將它貼近自己的耳朵，聽到了飽含無奈的兩個字：

無解。

「抱歉。是我修為不足，能找到的都在這裡了。要不……」

「不怪你。」

安成灝搖搖頭。連日奔波勞累為客人演奏，還要分身乏術照顧雲馭，別的他現在什麼都顧不得，光是睜開眼都費了一番力氣。

「不到萬不得已，你我絕不能和燭移那傢伙打交道……呃……」

「你怎麼了？」

安成灝悄悄按住了咒印發作的地方。掀開衣服一看，上面粘著一小塊殘缺不全的紙片。他忽然想到自己還有師傅留下的可供尋找殘譜的線索。雖然知道那法寶裡面不大可能會有叫醒雲馭的方法，他還是抱著希望要試一試。

「不見了。」

「你冷靜點……」

白祿看他翻箱倒櫃著急找東西的樣子，撿起了那片不甚起眼的小玩意兒。看起來這是老師傅寧棠留下的。這可是前輩之上的老前輩的東西，說不定……

手裡的紙片被風吹走，化作一星微弱的火苗瞬間燃盡，散發出淡淡的藥香。

這味道也讓安成灝鎮定下來。鎮定過後便是沉默。他看著原本存放法寶的地方到處是燒毀的痕跡，意識到自己失去了目前救醒他的又一種可能性，臉上一片陰鬱。

「唔——」

雲馭動了動手指，眉頭緊蹙，看樣子正深深陷入噩夢中無法脫身。再三考慮後，白祿想到了什麼。

「如果可以，我還知道一個人。」

撿起被摔在地上的書，白祿翻到專門描述清桐坊新坊主雲馭的那一頁：

「這是近來京城最流行的雜文集提到的。雖然他們污衊前輩還胡亂編撰情史，但有一句是真的。」

小娃娃豎起那對毛乎乎的耳朵，妖形逐漸顯現。

「這位無名道長，有可以讓人脫離夢境的辦法。」

街頭巷尾，人流如織。繁華的京城臨近年關，來往交易的行商隨處可見。其中不乏有順路的遊方術士和背著藥箱的大夫。白祿就是不慎中了捉妖師的法術才半路撤回來，想到這裡還氣鼓鼓抬起短胖的小手一指：

「看見那個手裡拿著護身符的老先生了嗎？」

安成灝點點頭。咒印又在痛了。他把從雲馭那裡拿到的那把喜歡躁動的笛子貼著裡衣放好。

「他就是桓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