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他？」

遍觀城內的書院私塾，桓霖算是數一數二有名的教書先生。家有嬌妻外有桃李滿天下，除了體弱多病幾乎一路順風順水，就差進宮和太子伴讀比肩。

這也曾經是教導過自己的人。如果沒有遇見雲馭，沒有恢復那些記憶，安成灝除了做個普通人一直試著考取功名，其實不太想一輩子泡在琴棋書畫里只做個文人。奈何自己也只會做個文人。

「桓老先生手裡是那道士給的桃木牌。他每次給人卜完卦解完惑都會送這麼個玩意兒，說是護身保命。雖然看不出蹊蹺……可我總覺得那傢伙不像個好人。」

敢搶我家師兄的生意和名氣？安成灝順勢點點頭，接著話鋒一轉問道：

「把希望寄存在毫不相幹的人身上，還不如盡量靠自己。你覺得那道士能靠譜嗎？」

「靠不靠譜，我可以先試試。」

白祿一挑眉，露出與自己稚嫩外表不相符的笑容：

「你且照顧好前輩。如果我天黑之前回不來，一定不要隨意開門。」

不愧是曾經京城地界的小「媒婆」和包打聽。白祿跑起來速度驚人，帶過一陣風說走就走。安成灝原地凌亂，想到出事那天那隻螢妖說過的話。

那個名字，為什麼會這麼熟悉？

一離開樂坊，白祿並沒有直奔算命攤直接和無名對線，而是轉頭去雲牢山找了老前輩寧棠。躺在座上的虎仙正伸開爪墊，被人像貓一樣順毛撓下巴揉肚皮，伺候的舒舒服服眯著眼睛打呼嚕，一睜眼，一旁的清瘦男子打開法陣，攔住了再次前來求助的小白狐。

「又是你。」

「夫人莫急。」

白祿從雲馭那裡到這裡被連環秀了兩次，暗戳戳酸了一把，但還是保持一貫的乖巧：

「之前是晚輩不對，並非有意驚擾。晚輩願意以任何代價賠罪。可是老前輩，您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徒兒就這麼睡下去，對嗎？」

這一句的台階，寧棠不太好下。他示意自家夫人先行迴避，然後笑的比白祿更像只狐狸：

「你知道，老夫為什麼上次送信說了那兩個字嗎？」

「什麼字？」

源源不斷的妖力注入腦海，意識里有兩個字越來越清晰：

無解。

「你以為我真的沒有辦法喚醒他？只是騙騙那隻雀兒罷了。晚幾日再醒，反而對你雲前輩更好。」

這一趟沒白來。看來暫時不用再去找那個來路不明的道士了。白祿看著他撤掉法陣，也斂去妖氣，準備聽接下來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前，雲馭第一次認識寧棠這位曾經的妖仙兩界著名教育大師。雖然自己年紀大道行深修為高，但對於教導後背卻是經驗不足，能力尚有欠缺。該拜師就拜師。這等求學好聞的精神安成灝也有，於是他結合著發揮了自己跟屁蟲的特性，說什麼也非要跟著做雲馭的師弟。

「那這麼說，他們在被貶下來之前，還有過這樣一段？」

寧棠抬爪搖頭嘆氣，一氣呵成，扶額道：

「何止啊，這兩個小子我哪個都看不透。拿你雲前輩來說，他雖道行深，可惜是塊缺根筋的木頭。你安前輩天資聰慧學什麼都快，從前惹遍了天宮裡的同僚和仙子仙尊，渾身都是情債，唯獨對你雲前輩束手無策。」

考慮到現在雲馭還算安全，最近也沒有再做噩夢，只是睡著並無大礙，白祿決定先聽一會兒八卦：

「安前輩看著老老實實，像個白面書生獃頭鵝，沒想到啊？」

一老一少聊的開心。白祿瞧了眼窗外，天色不早。意識到自己一時恍惚居然被帶偏了這麼遠，還惦記著雲馭的事，接著話題順勢一轉：

「今日老前輩這番教導，晚輩收下了。只是……」

「這個你拿好。」

寧棠伸了伸懶腰，又差點「喵」一聲出來，以往用慣了老神仙的臉，這次想換一換形象。

看著眼前娃娃臉且略帶嬰兒肥的獸耳少年，白祿傻了眼，深覺自己需要學的還有很多，接過藥，看了看上面的字，行禮和寧老師傅告別。

「跟小後生說這些有的沒的，你也不怕閃了舌頭。」

「有夫人在——」

寧棠一把攬過身側正在斟茶的男人，擁進懷裡：

「夫君我根本不怕。」

帶著疑惑一路及時趕回到樂坊，白祿考慮要不要把藥的事告訴安成灝。顧忌著寧老前輩交代的話，決定謹遵「醫」囑，按瓶子上寫的又等了六天。第七日天剛亮，他就被什麼巨物碎掉的響聲嚇醒了。

「糟了，我的藥！藥呢？」

循著喊聲，白祿叼起瓶子憑直覺去了雲前輩房裡。剛進門就看到安成灝蹲坐在地上，似乎是被一把推開摔下床的。雲馭則更離譜，居然自己醒了過來，只是雙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端端正正坐好，左手搭右手右手執一柄不知從哪兒扒拉出來的拂塵，眉心一點嫣紅，白衣纖塵不染周圍仙氣飄飄，完全脫離了白祿對他的認知。

同樣傻掉且已經撞翻大花瓶的安成灝表示委屈。不過照例給他擦擦臉換身衣服而已，自己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一時鬼迷心竅上手按了一按，除此之外再不敢越距。誰知道雲馭猝不及防就睜開了眼，一看到面前這張俊臉，抬腳差點把自家小琴師當場送走，只是踹歪了，把人踹下了床。

手裡的軟巾還帶著熱氣，水盆也慘遭碎花瓶的毒手，倒扣著撒了一地的水。

「你們這是……」

雲馭睜開眼，抬手擺好姿勢，一副「凡人勿近」的表情，用許久不曾出現過的正經聲線答道：

「為何要非禮本仙君？」

白祿頂著滿頭問號，趕緊翻出寧老師傅給的藥，瓶子很輕，倒出來赫然是——

「三張殘譜？？」「你怎麼……」

安成灝聽到他說殘譜同時出現還一下子有這麼多，腦袋一時沒轉過來彎，於是先去問白祿：

「你從哪裡拿到的？」

「這個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