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不野站在房間裡面有一些局促不安。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公安局的安置房，這些原本只能在電視或者新聞上面看到的人為了安置和保護犯罪嫌疑犯或者受害人及其家屬的房子，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但是和他想像的還有一些出入，眼前的屋子並不是很大，只能說該有的都有，但是不能說是一個合格的適合居住的屋子，只能維持基本的生活所需，但是這樣的屋子對於那一些需要它的人，幾乎是已經足夠了。

他和宋聞言現在正站在一個小小的客廳，客廳裡面是一個老舊的天線電視，還有木質的沙發，上面有幾個小靠墊，那個小姑娘就抱著那一個大紅色的靠墊，蜷縮在沙發的最旁邊，一言不發地看著電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來。

白不野留心的看了一下那個小姑娘的長相，好像確實是上一次在那一家牛肉粉絲店吃飯的時候遇到的那個小朋友。

剛剛從幼兒園回家，被外婆還是奶奶牽著手，就坐在一個靠近店鋪大門的地方、所以陽光就直接照到了小姑娘的身上，似乎是因為營養不良，小姑娘的頭髮並不是純黑色的，而是淺淺的棕色，這樣顏色的頭髮在陽光下面顯得更加的淺，凌亂散在耳邊的頭髮下面有一個亮晶晶的小貼片，剛剛好貼在耳垂上面。

而現在那個小貼片已經不見了，估計是掉了，小姑娘也沒有心思再去打扮自己了。

此情此景讓白不野很想嘆氣，可是他不能夠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右手上現在緊緊的攥著那一張複雜的隱身符咒，而左手則牢牢的握著在一旁的宋聞言，宋聞言看著那個女孩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反而是皺起了眉毛。

他將另一隻手放在鼻子下面輕輕扇風，一臉嫌棄的表示，好臭。

而白不野也在這一個房間裡面聞到了一股臭味，那是惡靈的臭味，混著這個安置房怎麼都散不去的煙味，讓宋聞言十分的煩躁。

而且還有一點就是，他們今天晚上開的時間有點不對勁。

不知道是太早了還是太晚了，他們跟著尋靈一路走到了這一個位於市中心的安置房，到的時候差不多晚上十一點多，可是這個房間裡面除了眼前的小姑娘還有兩個站在門口看門的警察，其餘的人一個也沒有。

白不野本來估計這那個叫做王懸的警官也會來這裡，拿著他下午就發現的線索，順便可以讓他們偷聽一兩句，可是他的計劃還想是落空了。

而且一直站在這裡大氣也不敢喘，呼吸都不自在。

「這個女孩子，有點奇怪。」

白不野聽到了狼靈的聲音，只不過是有些模糊，聽得不是很清楚，於是他下意識的降頭湊了過去，宋聞言簡裝牽著他的手，將自己光滑的額頭貼在了白不野的額頭上，聲音一下子清晰了，這是他們現在交流的方式。

有些熱，白不野覺得自己的臉頰上面溫熱的呼吸，讓他開始冒汗。

「那個女孩子，今天早上狀態還可以，可是你看她現在這樣，」宋聞言轉頭，白不野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覺得耳邊很癢，那是宋聞言垂下來的頭髮，「好像是才經歷的什麼事情。」

眼前的女孩子，雙目空洞，一言不發，一整張臉上一點點表情都沒有，並不是那一種喪氣，而是沒有一點點的生機，就好像是才失去了什麼東西，而且......

「怎麼手上還有傷口？」

白不野感到詫異，那個女孩子細嫩的手上有兩道深深的淤青，那個淤青已經開始變黑了，應該不是今天才受的傷。

「不是惡靈。」宋聞言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沒有聞到什麼味道，應該就是普通的傷口。」

「還沒有問清楚那個傷口嗎？」王懸前腳剛剛踏進那一棟大樓，下一秒就抓了一個身邊的警察問了一嘴。

「不知道啊，」那個新來的小年輕被突然的詢問有些驚慌失措，但還是磕磕絆絆的回答了，「今天早上我去問了一下林醫生，她昨天也沒有問出來，那個女孩子好像很抗拒，而且老人家也還沒有醒過來。」

樓棟外面的太陽有些大，而王懸卻覺得這個樓棟裡面很涼。剛剛他才把宋曉宇送回了安置房，就馬不停蹄的來到了這個屋子。

這兩天幾乎都是毫無頭緒，只有剛剛的兩個奇怪的年輕人的一句話才讓他有了一點點的方向，他打開那一扇臨時加裝的門，一打開就直接看到了屋子的內部。

原先全部都聚集在玄關的血液已經被提取並且打掃幹凈了，整個屋子想再就像一間停屍房那樣的陰森。

王懸戴著手套，又一次看了一下原先的那一扇木門，幾乎是已經被撞爛了，除了當時在門口和玄關之處發現的無數個木頭碎片，誰都不知道這裡還有一扇門。

「你們重新檢查一下，看一下浴室、床底、陽台，這些容易藏人的地方，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毛髮或者指紋。」

「是！」身邊的刑警得了命令，便開始了搜索。

王懸站在門口，越來越覺得這個房間很怪異，但是這一種感覺他說不上來。

還有另一件事情，剛剛新來的小年輕沒有回答他，就是小雨手臂上面的淤青。

那一道淤青已經很久了，不是昨天晚上才造成的，而是要在前幾天，為什麼這麼小的一個女孩手臂上會出現這麼深的瘀傷呢？而且這瘀傷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造成的。

剛剛帶著小雨回去的時候，王懸也有問了一兩嘴，但是小雨聽到這個問題，反而表現出了更加害怕的神情，讓王懸也不好再繼續問下去。

她身邊一直帶著的那個小兔子適時的叫喚了一下，打破了車內尷尬的寧靜。

可是小雨手上的傷痕，卻一直在王懸眼前浮現。

會不會是，家暴？

王懸出門抽了一口煙，蹲在了上一級的台階上，靜靜地等待著物證科的報告。

大約是過了兩個小時，王懸的煙也抽了一整盒，才等到了姍姍來遲的報告。

今天這一份的報告和昨天相比也什麼區別，只不過多了一些毛髮的鑒定，還有幾組指紋。

「整個房間裡面都沒有其他的指紋和毛髮，基本上能夠找到的毛髮都是受害者和宋曉宇還有她奶奶的，其餘的毛髮都是動物毛髮——那一隻宋曉宇養的兔子。」

「那這兩組指紋呢？」王懸又重現點了一根煙，煙頭上面的亮光在逐漸昏暗下來的樓梯間就像是一個小星光一樣。

鑒定人員翻了一下手上的文件，紙張嘩啦啦的作響，「那是宋升夫婦的朋友，前天來過這裡做客，所以客廳和玄關也有很多的指紋，事發當天的那個晚上他們在市區的房子，還準備著第二天來拜訪，馬路和小區監控也沒有拍到他們出行的證據。」

王懸接過那一份厚厚的聯繫報告，看了半天，終於掐滅了那一根一直都沒有吸上一口的煙，「去找他問問。」

那一輛公安局配的車方向盤有些不太好使，王懸轉了好幾圈才在這個有些破舊的小區成功停車。

小區裡面很多野貓野狗，耳邊都是此起彼伏的怪叫聲，雖然說是在主城區，整個小區都還是三十多年前的老校區，十分的破舊。

那個叫做「林立」的中年男人就住在這個小區最裡面的樓房，旁邊就是垃圾處理站，臭味漫天。王懸忍著臭味直接上了樓，身後還跟著那個小年輕。

「你剛剛看到林立的車了嗎？」王懸問。

「看到了，但是好新啊，」那個叫做陳斌的小年輕回答，「估計是新買的，還是大奔啊，不過能買得起這麼好的車的人，怎麼就住在這種地方。」

說這番話的時候陳斌是一直捂著鼻子的，而眼前的那個和他個頭差不多的隊長指了指貼在樓道裡面的告示，「你看看，人家現在的錢比我的還要多。」

那是一張拆遷告示，蓋著政府的紅章，最下面的下邊已經有些微微的發黃，估計是已經粘貼了很久了。

但是這種東西，有的貼就好。

上面的內容也很簡單，總而言之就是，這一個小區的所有居民，在一夜之間全部都暴富了。

陳斌嘆了一聲，「難怪啊，開得起這麼好的車子。」

「別看了，到了。」

王懸停在了一個有些陳舊的鐵門前面，現代的新小區基本上裝的都是木門、防盜門，反而是這一種的鐵門才像是老舊小區的感覺。

鐵門敲門的聲音很響，輕輕一下就在整個樓道裡面蔓延了開來。

王懸敲了幾下，那個叫做林立的中年男人才開門，一開門王懸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煙味，就像是進了一個煙霧繚繞的麻將館子似的。他還是頭一次聞到比他們出任務時候的刑警大隊還重的煙味。

林立頂著一個潦草的鳥窩頭，眼下是厚厚的眼袋，整個人蠟黃不已。

「有病吧！大半夜敲什麼門啊？！」一出口就是老煙槍的臭味。

王懸心中噁心了一下，然後從懷裡面掏出了他的證件，「警察。」

「啊？」林立似乎是沒想到會有警察上門，整個人又後退了半步，這個時候王懸才看到他凌亂的客廳裡面有一台老舊的電腦，上面是遊戲的頁面，「啊不好意思啊警官，你來你來！」

林立似乎是很緊張，手都不敢伸出來，反而是在褲子上面摩擦了好幾次。

王懸和陳斌也不想和他客套，直接進屋也不坐著，直接問了出來，「我想問你一下，和你宋升夫婦是什麼關係？前天早上是不是去找他們了？」

「我......我......」

林立卡頓了半天，眼神一直飄著，回蕩在他的遊戲上面，沒等幾秒，遊戲頁面傳來了他的「死訊」，林立才緩過神來，轉身在幾乎沒有什麼好物件的桌面上面找了找，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袋塑料杯子，卻只有一個。

在他猶豫的時候，王懸再一次打斷了他，「我們就是過來問問，因為宋升夫婦出了點意外，你知道嗎？」

林立轉過身，雙手抖了抖，還是倒了一杯水，然後給王懸拿了過去，王懸禮貌性的喝了一口，輕輕皺了眉頭。

這水壓根就沒有燒開。

「我知道......知道的，今天我朋友有和我說，」林立有些局促的站在王懸面前，就像是被拉去辦公室請家長做了虛心事的倒霉孩子，「我朋友中午和我說了，我這不是，都還沒來得及去看......不對，是因為你們警察在那裡，我這，也沒辦法去啊。」

「我來也不是問你為什麼沒去的，你不用這麼著急。」王懸看了林立一眼，然後示意陳斌開始記錄，「我就是想問你一下，你前幾天跑去找宋升夫婦到底是為了什麼？宋升夫婦常年在外地打工，前一周突然回來了，這也不是公休，也不是節假日的，而且你們也不在一個地方打工吧，你們關係很好嗎？」

「好.....不對，還好，我就是，之前市裡面的工作是宋升幫忙找的，我就特地去感謝他一下。」林立咽了咽口水，額頭上面已經冒了很多的汗。

很對勁，就連陳斌也看出來了，他抬頭想要找一個機會和林立對視一下，可是林立卻一直在東張西望，因為太過於緊張，雙手情不自禁的將袖子擼了起來，然後又馬上放下，下一秒又擼起來，十分的好笑。

不過，王懸的眼睛在林立的胳膊上面掃了一下，「你這胳膊上面的傷是怎麼搞的？」

「這個....這個是，不小心劃破的。」

「哦，是嗎？」事情變得好玩了起來，王懸後退幾步靠在了林立家裡已經掉了粉的牆壁上，右腿勾著左腿，「那你這也是厲害了，用什麼東西劃破的啊，怎麼和別人咬了一樣？要不要帶你去打一個破傷風？」

「不是，不是劃破的，是被咬的，是咬的。」被捅破的林立一下子慌張了起來，對於王懸這樣的老刑警來說，最喜歡的就是逗這一些心中有鬼又沒這個膽子的人。

王懸有些隨意地笑笑，順手撥了一下有些泛油的劉海，「咋啦？你這到底是被咬了還是被劃破了？」

「被咬的，被宋升家的兔子咬的，那兔子不親近生人，見到不認識的就咬。」

「行吧，」王懸看了一眼陳斌的記錄，打算就打道回府了，走之前還不忘再和林立說一聲，「明天不要亂跑，警察叔叔帶你去打狂犬疫苗哈！」

等到鐵門緊閉的時候，陳斌問了一嘴，「要不要現在就去申請搜查令，明天直接抓人了。」

而這個問題也問在了王懸的心坎上，他現在知道證據不足，但是林立怎麼看都很可以，他想掏一下懷中的香煙，但是又想到了剛剛滿屋子的煙味，噁心了一下，「先去吧，看看能不能申請下來，明天找人來看著他。」

「行。」陳斌點頭。

等到王懸回到車上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點多，警局配的車發動機有些問題，發動了半天都沒有點起火。

「你來開車吧。」

王懸索性下了車，繞過車子想要坐上副駕駛，這個時候卻來了一通電話。

清脆的女聲帶著一點著急，是那一位一直陪著宋曉宇的年輕女警，「王隊，林醫生還在市局嗎？那孩子的兔子不見了，我們找了一晚上都沒找到，現在那孩子情緒有些不對付。」

「啊，行吧，」說沒有煩躁是假的，這些細碎的工作的前提還都有一個「一籌莫展」，可是到了現在也沒有其他辦法，「我去和林醫生打個電話。」

王懸掛斷電話，開始在通訊錄裡面翻找林醫生的電話，旁邊的草叢響了一下，王懸的餘光中閃過了一個白色的身影，當他抬頭的時候，草叢裡面跑出來一隻白色的野貓。

安置房裡面白不野一些昏昏欲睡，他們來之後，就沒有得到什麼有意義的信息，只有房門口的一個女警不斷的來回跑著，時不時還要開門進來看一下那小姑娘，只不過這小姑娘情緒確實越來越差，小臉煞白，小小的手指一直在扣著懷中的倒霉抱枕，差點就扣出個洞的時候，房門外傳來了匆匆的腳步聲。

白不野抬頭，下意識的把宋聞言的手握的更緊了。

這隱身符的依賴心很強，一張符咒基本只能維持一個小時，而他和宋聞言已經在這裡站了三個多小時，基本靠的都是宋聞言身上的靈力。

「王隊，你回來了啊！」女警就像是得救了一般跑了出去，大門也一時忘記了關，白不野和宋聞言順勢就溜了出去。

趕回來的隊長額頭上面全部都是汗，顯得劉海有些油，幹警察的活是真的辛苦。

「我派人去找了。」就這麼一句簡單的話也沒有起到什麼切實的安慰作用。

女警反而急了起來，「小雨今晚都沒有吃晚飯，一直想著她的兔子，這幾天吃的也很少，我怕她快要撐不住了。林老師不在嗎？」

王懸越過女警，從門口的玻璃上看了一眼女孩子，喃喃道，「在趕來的路上。」

「我先進去，」王懸正要打開門，然後突然低頭聞了一下自己的皮夾克，然後又把門帶了回來，「算了，我回去洗個澡再來。」

「對了，我今天晚上去找了林立，那傢伙很古怪，我怕他連夜跑路已經叫陳斌過去了，你再安排點便衣，明天一整天都去他家附近蹲著，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報告給我。」

「好。」

在一旁的白不野挑挑眉，看了眼宋聞言，林立又是哪一位？

女警答應完之後轉了個身就準備去完成任務了，白不野就在抬頭的時候沒看到突然轉過來的女警，接過那女警腳步快，下一秒就到了白不野的跟前，白不野立刻屏住呼吸，然後一下子就被宋聞言拉了過去。

撞到了宋聞言的懷中，白不野覺得有些難堪，但是那安置房的過道就是這麼小，白不野不得不在宋聞言懷中待了一會，一直等到女警走了之後，才站了出來。

然後就對上了王懸的眼神。

而在王懸的視野中，眼前就只不過是一道普通的牆壁，可是剛剛那一針衣服摩擦的聲音又是怎麼回事？

最近的怪事太多了，王懸心中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可笑，但還是向前走了幾步。

白不野看著他伸出來在空氣之中摸索的雙手，冷汗都要冒出來第三層樓。

「叮叮叮——-」

白不野嘆了一口氣，看著王懸接起了電話，正想要放鬆的時候，就聽到了王懸帶著疑惑甚至還有一些暴躁的聲音。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