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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 百靈 作者:四点点 字數:5191 更新時間:2021-02-15 06:33:59
工作日的高速公路除了那幾輛送快遞的打車之外,幾乎是一馬平川。王懸的車後跟著三輛車,為了掩護也全部都沒有使用警車,所以高速公路上浩浩蕩蕩的就是四輛黑色小轎車,在車前貼上點花就可以去接新娘了。
一路無言,玩王懸時不時的看著手腕上的表,在他的手錶下面還有一個圓圓的黑色痕跡,那是他女兒前幾天在他去上班之前給他畫的手錶,小孩子用著簽字筆,畫了一個圈之後又怕沒畫好,於是又畫了好幾個圈圈,小心翼翼的把圓圈分成十二等分,那一塊都寫了小小的數字,就連時間都是七點十五。
那是王懸五天之前離開家去上班的時間。
那個時候還答應著女兒晚上找點回家,可是現在已經有五天沒有回家了,不知道女兒在家裡怎麼樣,奶奶有沒有做好吃的給她吃。
王懸看著手上快要褪去的圓珠筆痕跡,心中突然很柔軟,他想著,等自己辦完這個案子回家去,估計又要被堵在門口,他的寶貝女兒會嘟著小臉,氣鼓鼓的說,「爸爸又說話不算數!」
但等到最後還是會心軟的放他進屋子,然後站在凳子上給他捏肩膀。
王懸現在很想回家。
也不是沒有辦過時間線這麼久的案子,只不過這一起案子他接觸的宋曉宇總是讓他想到自己的女兒,想到宋曉宇,那清秀女孩子手臂上的淤青又一次展現在王懸眼前。
宋升夫婦常年在外面打工,難得一次回家,既不是公休日,也不是周末,從外地大老遠的趕回來,難道不是為了見一下孩子和老人嗎?
而宋曉宇手臂上的淤青,鑒定科給的報告說,是這幾天留下的,能對孩子下這麼重的手,如果是兇手,那宋曉宇早就不在了,他們要鑒定的屍體應該是三具;如果是孩子自己摔的,也不像啊。
難道,是被人打的?
不是兇手,那又是誰?宋升嗎?
王懸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可怕,如果真的是被宋升打的,那就是家庭暴力了,但是他們倆人專門從外地回家,就是為了打孩子?那這些事情又和林立還有鄭婉有什麼關係?
不對,其中一定還有什麼隱情,不可能只有這麼簡單。
王懸眼前浮現了宋曉宇慘白的小臉,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攥起了拳頭。
車輛從高速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天色卻沒有很暗,鄭婉的老家在鄉下,當車輛開去的時候,第一個看到的景物就是大片大片的農田,今年全年的天氣都很好,農田都黃澄澄的一片,是一個好收成。
「對了,你有和人事交代嗎?」
王懸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又問了一下,之前也不是沒碰到過這一種事情,公司的同事有時候會把警察的詢問和行蹤透露給嫌疑犯,畢竟人情世故這種事情,他們警察的也管不了。
正在開車的陳斌小心翼翼的沿著農田旁邊開著,等到終於開過了那一個大水坑時候才說,「說了,特地交代的,還......威脅了一下下。」
陳斌說這話的時候一些臉紅,估計是一時之間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形容詞,他只不過是交代了一句「我們都會隨時監控鄭婉的動向,如果她突然有異常移動,我們隨時都會來找你」這一類的話,雖然不願意承認,但確實是在威脅。
「哈哈哈,行啊,你可以再說狠一些,怕啥?」王懸覺得陳斌還是個雛兒,又調侃了一句。
然後車輛一拐彎,迎面而來的就是幾棟高樓,那是農村的自建房,每一個房子都有兩三層高,又修了一個大院子,裡面都是雞鴨在到處跑。
而鄭婉的家,就在這長得沒什麼兩樣的自建房中間。
白不野沒想到他們竟然比王懸到的還早,當白不野踏進這一個小村子的時候,他恨自己今天早上穿了一雙白鞋子。
一路走過來,原來的白鞋子已經變成了黃白相間了,遠遠看過去還是十分有特色的,畢竟沒有什麼人會把屎踩在鞋面上。
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怎麼樣,白不野就在村子裡面找了十幾分鐘,就聽到了一個屋子裡面有人在吵架。
也不是他知道的,準確的來說,還是靠宋聞言偷聽的,這個傢伙哪哪都很好,眼神好,耳朵好,就連剛才坐動車逃票跟著別人過安檢的時候的身姿都很敏捷。
不是故意逃票,而是迫不得已,因為他們真的不能夠留下什麼購買記錄,白不野再三保證等過了這一陣子,王懸不找他們麻煩之後,就買六張動車票和八張巴士票來彌補他們這幾天的逃票行為。
而宋聞言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付錢的不是他,他只要負責在白不野沒能一次性跨過那個安檢門的時候快速的拉他一把就行。
「我去你ma的鄭婉!不是說今天就帶過來嗎?!老子把蓋房子的錢都給你了,村口那邊的地才賣的,給你還不如我自己一把火燒了!」
「我勸你積點德,你媽就坐在門口。」
這罵人的話也沒頭沒尾的,如果不是正好聽到了鄭婉的名字,白不野估計還要在這個村子繞好幾圈,等到腳上的鞋子都髒的差不多了,估計還找不到。
屋子裡面是一男一女在吵架,還有兩個老人家就坐在院子裡面曬太陽餵雞餵鴨的,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了,一點也不在意裡面兩人的爭吵。
白不野走進院子,宋聞言則是不怎麼想進去,畢竟裡面的國罵太難聽了,而且兩個人都粗著脖子紅著臉,嗓門又很大,聲音也很粗,是各種意義上面的難聽。
但是從他們顛來倒去的國罵之中白不野提煉出了幾個信息,那男的是鄭婉的哥哥,叫做鄭成,兩個人估計是為了什麼人沒到而吵架。
「我能有什麼辦法?那一家子人都死了,我去警察局幫你把那個女的抓過來?你怎麼不自己去蹲局子啊?!」
女的吵的越來越凶,甚至都要開始抄傢伙,結果又被男的劈頭蓋臉的罵過去,「那你他ma的把六十萬要回來啊,你是不是就是想吞了家裡的錢和那個窮光蛋跑路!」
「我不想要回來,那男的死了我怎麼要?!你別在這裡和我罵罵咧咧,你老婆去年是被車撞死的時候不是我出的安葬費你老婆現在都沒個棺材下葬!」
這罵聲之中牽扯的人太多了,屋子裡面的兩個人是越來越上頭,而白不野和宋聞言的臉是越來越黑。
就這麼幾句,幾乎是證實了宋聞言之前的想法,屋子裡面的兩個人也是畜生不如,到了現在還在互咬。
而院子裡面的兩個人老人甚至到了現在都沒有做聲,白不野想要走上前去看看,卻被宋聞言一把拉住,「傻的,別看了。」
白不野這才發現,那兩個人白髮蒼蒼的老人家雙目獃滯,老太太的口水都掛在下巴上好久了。
可他卻來不及回應,身後就傳來了車輛的聲音。
身邊的宋聞言朝著後面看了一眼,然後皺著眉頭才走進了這個院子,在一群滿地亂跑的雞鴨之間忍著對屎尿屁的厭惡,「他們來了。」
警車來的並不是很張揚,也是虧得宋聞言的耳朵,等待他們進了屋子,王懸一行人才剛剛下車,而房間裡面的聲音也停止了。
「我去!」陳斌一下子抬起來自己的腳,彷彿踩到屎的不是他的鞋子而是他的臉,「啥東西啊還隨地拉屎!」
「諾,那些,買幾隻回去煮了下酒怎麼樣?」王懸指了指在他前面的那一大群雞鴨,身後傳來一陣笑聲,但是這樣輕鬆的氣氛立刻就停止了。
王懸走上前,蹲在了大院裡面兩個老人家前面,看了一眼,甚至是連新聞都沒有,就又站了起來,拍拍自己皮外套上的灰塵,就走上前敲門。
等了一會兒,王懸又拍了拍,一聲「警察」還沒有全部喊出來,那一扇木大門就開了。
出來的是一位中年女人,一頭的捲髮還算是清楚,但是王懸卻很快的注意到了,這隻不過是剛剛隨意的打理過的,而女人發紅的眼眶還有臉頰上的一條帶血的傷痕,已經讓王懸心中有了個大概。
而後又跟出來了一個男人,是陳斌上午拿的那一些資料中的人,鄭婉的哥哥,鄭成。
「幹什麼呢!家暴啊?!故意傷害我管你是不是親屬都給我去局子裡面坐坐!」陳斌一舉上前,在噼里啪啦說出這麼一番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之前看的那些港劇警fei片裡面的警察,整個人都支棱了起來。
果不其然,那兩人同時後退了一步,王懸看了一眼還在興奮的陳斌,小孩子到底還是小孩子。
「警察。」
王懸將證件拿到他們面前搖了搖,然後故意在鄭成肩膀上拍了拍,就帶著他手下的幾個人進去了。
一直站在客廳盡頭的白不野看著這一下子湧進來的警察,默默為剛剛大家的兩個人捏了把汗。
王懸也不這麼客氣,直接坐在了客廳的塑料椅子上,就像是坐在沙發上一樣翹著老高的腿,「說說吧,為什麼打架,是給你們算故意傷害呢,還是算鬥毆呢?還是說有正當防衛的成分?都和警察叔叔說說......陳斌!別傻站著!筆拿出來記了!」
眼前的兩個人有些局促不安,鄭婉是一副標準的白領的形象,除了現在凌亂的頭髮和臉頰上的傷口顯得她像一個潑婦,而鄭成,剛剛王懸還以為他是一個什麼厲害的角色,沒想到現在一下子就萎了,站在客廳盡頭頭都不敢抬。
「沒有的事!警官你誤會了,哪能啊,哪能家暴啊,還什麼故意傷害,您真會開玩笑,」鄭成幹笑了幾聲,身邊的鄭婉卻好像沒有和他站統一戰線的感覺,反而是瞪大了眼睛一直瞪著他,那眼神還以為他們之間有多大仇怨。鄭成看著有些無動於衷的妹妹,上前一步,強行拍了拍鄭婉的肩膀,「我倆好著呢,沒那種事情。」
客廳十分的安靜,白不野就站在一邊看著鄭成演戲,心中氣到不行。
「哦,這樣啊,那你告訴我你妹妹臉上的傷口哪來的?是摔的啊,還是被你們門口養的母雞啄的啊?」
過了半天鄭成才憋出一句話。
「母.....母雞。」
「噗!」白不野徹底憋不住了,還在他眼前的幾個警察也在笑,所以他的聲音徹底被掩蓋了。
王懸也在輕笑,笑了一聲之後又嚴肅了起來,「不錯啊,你家母雞嘴巴上是叼刀子了嗎,什麼新品種啊,不然我給你申請一下諾貝爾獎?」
「噗!」
「笑個屁!記你的筆錄!」王懸頭也沒轉就精確的打了陳斌一下。
陳斌顫顫巍巍,「這要咋記筆錄啊。」
「我問啥,他答啥,就這麼記啊,還能咋滴,你警校白學了?」
看著眼前這兩個警察一來一回,本來就很緊張的鄭成現在更緊張了,一句話都說不利索,「同志......你......你們能不能給個痛快?」
王懸逗也逗了,也算是徹底冷靜了下來,他沖著嚇得臉白的鄭成擺擺手,然後把目光定位在了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鄭婉身上。
「我其實是來找你妹妹的,」王懸舔了一下幹燥的嘴唇,「說吧,鄭婉,你和林立什麼關係?」
全場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鄭婉身上,但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來鄭成也很緊張。
屋子外面的天徹底黑了,鄉村土路旁邊的燈一閃一閃的亮著,在離那一棟房子最遠的一個小土包上面突然跳出來了只兔子,那兔子渾身都是黃土,已經看不清楚原來到底是什麼顏色了。
那一個土坡也很陡,可是那兔子卻牢牢的趴在上面,一雙紅色的眼睛在黑夜裡面閃著光,一直看著百米開外的那一棟自建房。
「我.....我和他沒什麼關係。」鄭婉有些結巴,她後退了幾步拿起一直放在客廳桌子上面的陶瓷杯,朝嘴巴裡面倒了一下,什麼東西都沒有,只好幹巴巴的繼續說,「真的沒有。」
「啪!」陳斌手上的那一份林立的銀行卡支出收入賬單被王懸扔在了桌面上,「那你之前給他轉六十萬是幹嘛?他欠你錢?」
王懸的聲音在諾大的自建房裡面回蕩了一下,之後便響起了一聲諾大的咳嗽聲,不是鄭婉,而是一直在她身上的鄭成。
「別傻杵在那,都去給我幹活。」
「好!」
鄭成眼睜睜的看著王懸隨行的那幾個警察紛紛上樓,還有一個留在了客廳,已經開始翻箱倒櫃。
「你.....你這是幹嘛?」
說這話的鄭婉,還有一點理智的她後退了半步,擋住了在客廳搜索的警察,「你們有搜查證嗎?警察.....警察就了不起嗎?」
「哈哈,」王懸又笑了一下,然後當著兩個人的面點起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叼著煙就開始在渾身摸著,終於在牛仔褲後面的褲子里掏出了一張皺巴巴的搜查證,「是啊,了不起,咋滴了?」
說完就講嘴裡的煙霧一口氣全部都吐了出來。
鄭婉低下頭看清楚了那一張搜查證,然後又看到了王懸剛剛掏出來的另一張東西,那是一張銀行賬單,上面的開戶人,明晃晃的是鄭成。
「我就直接和你說吧,林立現在死了,我們查到你兩個月前轉給他了六十萬,然後他又轉給了宋升五十萬,你知道的,我們警察對著一種賺差價的不道德行為還是很敏感的。」
「如果你和林立沒關係,你給他轉錢幹嘛?而且你基本每個月的錢都匯給你哥了,你哥又為什麼要突然給你轉賬,還是六十萬?」王懸用手指指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賬單,「你解釋一下,還有那個鄭成,你也別站著,當個男人吧,不然你先來解釋一下?」
看著眼前兩個無動於衷的人,王懸又補充了一句,「你真當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過來就是抓你的嗎?宋升夫婦五天前死在家裡,林立也死了,你們就不擔心自己嗎?」
王懸抬起眼睛,眼神冰冷,與此同時,剛剛一直都沒有完全關上的門,秋風吹開了,王懸狐疑的看了一下大門,從他的角度也只能看見寬敞的庭院。
「你聞到了嗎?」白不野一面匆匆的向前走,一面問。
他們現在在下風口,秋風就往他們的臉上吹,田野沒有城市那麼高大的建築,所以風毫無阻攔,顯得更大了,還帶著很多沙石,白不野不得不眯著眼睛。
宋聞言在他的身邊深深呼吸,「聞到了,就在附近。」
「我還是怕他會繞過我們。」白不野有些憂心忡忡,但還是拿出了口袋裡的定靈,符咒一拿出來,那些在他進這個村子之前就已經粘貼在村子周邊的十幾張符咒都像是受到了感應一般,靈光匯聚成河流,一直匯聚在了村子旁邊的一個小山丘上。
宋聞言看著眼前的山丘,將一直放在口袋裡面的一小縷頭髮拿了出來,又用自己的靈力將頭髮上的氣味無限放大。
耳邊是草叢被風吹亂的聲音,還有稀稀疏疏的聲音。
他手上的頭髮,是他和宋曉宇的交易。
你給我一點頭髮,我就把它帶回來給你。
鄉下的路燈只在村莊裡面才有修,越往外面走越視線越暗。
終於,白不野走到了靈光最盛的地方,一隻渾身冒著白光的兔子,正撩著長牙蹲在一旁的草叢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