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遠想說「我當然知道錯了」，但是他更想說「你們不要再提起了」。每一次被提起就像一次公開處刑，把內心的羞愧強行拉出來曝曬。

他的師弟們為他衝鋒陷陣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系統剛下了攻略第一美人的任務，任務獎勵是大筆積分和新的可供使用的武學秘籍。李近遠已經從系統那裡得了不少好處，拿獎勵拿得正上頭，心態也不復從前，只當這是個遊戲。

他當時正忙著刷扈靜和的好感度，心裡只有做任務和升級，所有人在他心裡都變成了npc，這是可以用的，那個是可以攻略的，剩下的都是小怪和boss，是需要消滅的。

什麼師門情誼，什麼養育之恩，失心瘋一般全都拋在腦後，

他也曾以成年人的心情體會過孩提時代的無助，記得泥石流來的時候匆忙又悲痛的母親，也記得以前最喜歡把他馱在脖頸上帶他到處玩耍的父親。

師父救了他的性命，師門養育他成人，在系統出現以前，他幾乎忘了自己是個穿越者，也不再胡思亂想什麼金手指了。

池豐經常不在家，祁和風一個人要帶很多孩子。家裡雖然很窮，但在祁和風努力操持下，也養活了這些孩子。

林師姐年紀不大，卻常常操心很多事。到了十多歲女孩子愛美的年紀，她都沒有一支好看的發簪。

李近遠那時候總覺得自己是重活一世的人，心理年齡應該比師姐大，但還是做了不少符合身體年齡的事，帶著師弟們上竄下跳、爬樹粘鳥，打了山雞野兔這種稍大一點的獵物就帶回來加餐。

有時候他會覺得師姐太苦了，也希望能想辦法賺點錢，給師姐買新裙子、買好看的發簪。

師弟們也很可愛，雖然有些鬧，但都懂事得很。李近遠覺得他們比他自己小時候乖巧多了。大家一起習武，也讀書識字，日子過得也算快活。

祁和風最是好面子，卻連一身像樣的能穿出來待客的衣服都沒有。李近遠有一次看到他偷偷下山去鎮上典當他自己從前的狐皮斗篷。那個冬天特別冷，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身形變化得快，祁和風買了布和棉花回來，磕磕絆絆地給孩子們改冬衣。他哪裡會什麼針線活，改出來的冬衣醜死了，但很暖。

李近遠甚至覺得他的掌門師叔可能是最窮的掌門了。池豐偶爾回來，會塞給祁和風一些錢。李近遠有次偷聽到他們說話，聽見池豐還跟祁和風說對不起他。

李近遠不知道師父和師叔之間是怎麼回事，有時候也會怨師父不回家，師叔一個人太苦了。

李近遠看得出，祁和風的風度人品都是受過良好的教養的樣子。他揣測師叔或許從前也是個大家公子，只是如今在玄羽派做個掌門，卻生活得如此落魄憋屈。

他那時候是怎麼想的？

——以後要好好待他們，讓大家都能過上好日子。

可好日子又在哪？師門還有幾個活人在呢？

李近遠蹲下去，抱頭痛哭。葉若雲就安靜地看著他。

「知道錯了，你才能回家啊。」半晌，葉若雲用很小的聲音念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