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二十九年夏，釋凌帝都康寧

雨後初晴，護城河畔碧柳上的水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陣微風拂過，水珠紛紛落入河中，暈開了一層層漣漪，打破了河面的平靜。

十里長街，珠簾翠幕。處處彰顯著東陸最強盛帝國的繁華。一輛不怎麼起眼的馬車在帝都最大的酒樓迎客歸前停了下來。車夫利落的下車，站到一側恭敬的道：「小公子，到了！」

「嗯！」聽得一個稍顯稚嫩的聲音自車內傳來，緊接著車簾就被掀了起來，一個七八歲身著錦衣華服的小公子從車內走了出來。臉上的銀色面具在陽光下仍然隱隱泛著寒氣，引得行人紛紛側目。

千憶微微蹙眉，但還是從容的下車走進了迎客歸內。北江的百姓還在等他，這也是子寧叔叔一身所期盼的，他一定要將事情辦好。

千憶站在案邊翻看著剛剛送來的卷宗，不禁感嘆這次來參加科舉考試的人還真是卧虎藏龍，難怪宣帝願意將會試推遲這麼久，等著北郡的學子赴京趕考，不過這也是一個極好的籠絡北郡士子的機會，對朝廷在北郡推行政令極有益處，宣帝也沒有不利用的道理。

此時千憶已經摘下了面具，從左側看俊美的容顏似乎有一絲浮腫，在他側首翻卷宗時便可看見他右側的臉上有一道約三寸長的傷口，傷口不僅猙獰還隱隱泛黑，可知是中了毒！但他卻仿若不覺，絲毫不受其影響。

「叩 叩 叩」

「進來！」 千憶將卷宗推開了一點，露出了鋪滿整張案桌的輿圖，輿圖上是奔流的北江，它由紆雲，釋凌兩國境內起源，最終在北鄴匯攏向西南而去，從允刖入海，是整個中原最主要的灌溉，飲用水源，同時擔起了內陸航運。

養活了數以萬計的百姓的同時北江每年的泛濫也會讓北江中下游無數的百姓家毀人亡，春季的時候釋凌出兵滅了北鄴，北江中游成為了釋凌的領土，千憶此行的目的就是上呈治理北江的方案，推動釋凌治理北江。

寧二走到屋中行禮，極力平靜的嗓音裡帶有幾分暗啞：「宣帝給王爺賜婚了。」

千憶猛然抬頭看向寧二，一路回京都沒聽到任何的風聲，怎會突然賜婚了？更何況父親剛因為婚事而出兵滅了北鄴。

雖然他明白這不是父親出兵的理由，但天下百姓都知道，也是出師之名，宣帝怎麼會在這個時候賜婚？父親若是抗旨，大家面上都不會好看，也不利於父子關係……

「是蕭小姐，太子提到了顏後！」寧二補充。

千憶怔了一下，太陽已西斜，但餘輝還是灑滿了大地，窗戶朝西而開，餘輝還有些刺眼。心中卻頓時開朗，天下皆知寧王因不滿北鄴皇帝逼婚而出兵滅了北鄴，以宣帝對父親的寵愛怎麼也不可能不問父親就賜婚。唯有先皇後，父親的生母才可能讓皇帝繞過父親。

如此，父親會接旨嗎？

蕭小姐，蕭太傅的孫女，先帝，宣帝，如今的皇子們都要禮讓三分的人。還是這次出兵北鄴領兵的蕭將軍的親妹妹，父母早已亡故，自幼體弱多病在南方休養，背後勢力確實不錯，但這……

「先皇後？和先皇後又有什麼關係？」千憶轉目問。

「回小公子，先皇後在蕭夫人產下蕭小姐之後曾戲言要蕭小姐嫁給王爺。」寧二說完之後隱晦地看了千憶一眼，這其中還涉及了一些不知真假的皇家辛密。

千憶卻是懂了，入康寧之前他有意了解了一下康寧這位名揚天下的大儒蕭老太傅。才知他僅有一個獨子，但夫妻雙雙早逝只留下了一雙兒女，其實世人大多都不記得蕭府有一位小姐了，只是蕭將軍名聲大漲突然就有人記起了他還有一個未出閣的妹妹。

關於蕭小姐之所以生下來的時候體弱是因為蕭小姐還在蕭夫人腹中之時蕭夫人替同樣有孕的先皇後擋了一盅毒湯的傳言也是在那個時候被零星提起，但沒有後面關於先皇後戲言賜婚的事。那個時候寧王的行蹤，北鄴傳來的戰報才是百姓最關心的事，這件事並沒有引起關注，現在看來卻是早有預謀，否則這種宮闈內事怎麼會傳得百姓都知？

但是怎麼會是太子所提出的？從父親平日里的言行可以看出父親是極為相信太子的，他本是打算到康寧之後就去拜訪，畢竟他要保證治理北江這件事可以送到皇帝案桌上，但明顯他無能為力，或者說即使辦到了也有可能被忽略，走太子這邊自然會方便不少，只是如今太子這門路怕是不好走了，他要確保萬無一失。

「父親那邊何時可以收到消息？」這件事與他的幹系並不大，端看父親接不接旨。

「賜婚是今日早朝的事，王爺行蹤不定消息要傳到王爺手中估摸要六七天。」當然這是消息傳去的時間，至於後面王爺的消息傳回，或者王爺親自回來就不知會是何時了。

「太子……」千憶垂眉，太子立場不明，眼梢掃過剛剛關於科舉的消息，今年的科舉意在籠絡北鄴的學子，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一舉揚名天下。 既可以讓北江之事推行的順利，又可以在進宮之事上不受他人掣肘。

「慕郬到京成了沒有？」千憶心頭一亮，開始打探自己潛在的敵人。慕郬是北鄴的四公子之首，才華自然不容置疑，只是，千憶凝眉，慕郬以不慕功名著稱怎麼會在剛剛亡國之後就來參加科考？

「還沒有，但今日也該到了！」

千憶的目光在案上的筆擱上停留了一會兒，這北鄴四公子之首並不是虛名，他曾在遊園聚會上遠遠地見過他一次，確實當得起這北鄴四公子之名。但在北鄴剛剛亡國之時就來參加釋凌的科舉，這文人風骨還是擇良主而歇就有待考量了。

「派人查一查慕郬。」宣帝意在籠絡人心，北鄴大戰過後百廢待興，這二者正好相契合，可不能被攪合了。

「是」

千憶頓了頓終是下定了決心，吩咐：「幫我安排一個北鄴士子的身份。」

寧二一驚：「小公子要參加科考？」

千憶點頭。

寧二看了一眼千憶臉上的面具，眼中驚訝一閃而過，有些擔憂地問：「小公子的身體？」

千憶搖頭：「二叔叔放心就是，沒有大礙。」這毒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解幹凈，目前也不影響行動。

這用你來告訴我，把脈出方子的是他好不好。

「小公子打算自己面聖？」開初的時候小公子是打算走太子這條路的。

千憶點頭。

寧二知道他誤會了，太子這邊……只是，算了，王爺他們怎麼考量的由他們自己說吧。北江一事是主子的心血若是小公子最後能親手推動它想來主子也能安眠了。

「小公子放心！」寧二抱了一拳轉身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