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

朱雀施法撤掉護在宅子周圍的結界，朝身邊的人招了招手。然而白祿下意識躲開的反應讓他不太滿意。這也難怪。自己雖與白祿有一段糾纏不清的過去，卻目的不純甚至要迫害他憧憬的前輩……

「你可以不信我，但我絕不會害你。現在不躲起來，遲早會後悔的。」

「你都做了些什麼？」

峭壁下煙霧繚繞，寒意如冬。不似仙界仙氣十足，倒有種莫名重的陰氣。

一絲難以忍受的悶痛感纏繞而上，箍在心口。他伸手悄悄按住那處傷口，暈眩感突然襲來。

失去意識前一刻，他如願以償倒在了白祿懷裡。

「婆婆怎麼樣了？」

「無事。先退下吧，這裡有我們。」

瞧了一眼對面還不明所以的人，安成灝掀開床簾把茶遞過去。榻上的老人掙扎翻滾著摔下來抓傷了他的手，最後縮進榻里恢復了原貌。只是她看起來單薄如紙，十分虛弱，連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這……」

雲馭擰緊眉頭。這病倒是和妖族有些關係。他總覺得自己在哪兒見過，於是轉眼看向安成灝。

玉笛又在瘋狂顫抖著想要跳出自己的衣袖。安成灝不動聲色按回去，不敢想像這意味著什麼。

「是我疏忽。本以為那次變故過後便過去了，沒想到這縷妖族血脈在她體內竟肆虐至今……」

雲馭一開口，安成灝就立刻僵住。自從雲馭上次醒來性情大變到現在，沒人告訴他年如意的事情。他是怎麼知道的？莫不是早就恢復了一直在裝糊塗？

可他這樣隱瞞又有什麼用？

「誰！」

「還想跑？」

遠在深宮內，同樣飽受病痛折磨的還有一個人。一個連神仙也無法續命，卻奇蹟般活到了現在的人。

「咳咳……你是誰……」

燭移站在老皇帝榻前的陰影里，嘴角勾起一股扭曲的笑意，配上滿臉傷痕活像剛剛才從陰間爬上來。他並不打算現在就動手，而是好好睏住還在外邊繞圈的安成灝，像貓玩耗子一樣先折騰折騰這一位。

險些忘了，現在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只需拉開簾帳，讓光透進來，就可以輕易取走他的性命。

「唔！咳咳咳——」

恍惚間，燭移把手底下虛弱的老人當做了安成灝，手上的力道越重，臉上扭曲的笑意就越明顯。很快他就可以攪亂整個京城乃至整個凡間和仙界。那些沉睡了成百上千年的妖獸也都可以藉此機會蘇醒。禍亂再起。

雲馭絕不是偏安一隅的樂坊坊主，他不知道自己有過怎樣的一段曾經，更加不會記得「燭移」這個名字。不過這不要緊。他很快就要落入自己的陷阱里去。他天生就是一顆帶來災難的禍星，他只能站在自己這邊。自己絕不允許有意外情況出現。

「將死之人，沒必要知道在下的名字。」

銀髮隨風擺動，纏上木簪。露在衣袖外的一小截手臂滿是燙傷的痕跡。燭移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夠了，剛停手，一支羽毛就破空劃過自己的側臉，直直釘進了床柱。

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四目相對。安成灝抬手便滅掉了寢宮裡本就幽暗的燭光。也就是在對視的一瞬間，他聽到了一聲微弱嘶啞的呼救，還沒來得及去看發生了什麼，只見燭移向自己投來一個挑釁似的微笑。

安成灝暗道一聲不妙，宮人一涌而入。久違的陽光照在榻上那人毫無生氣的臉上。他忽然明白了燭移為什麼要支開師兄把自己引誘到這裡來。

「你你你……來人！」

「護駕！」

嘈雜的呼喊聲不絕於耳。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猝不及防餘光瞥見人堆里有一張熟悉的臉。

他看到雲馭追著一隻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小妖越過了宮牆。除妖師像是早有預謀，算準了自己會突然進宮一樣……

不對。

安成灝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從眼前那些明晃晃的利刃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所以說，你其實……也是被人威脅才迫不得已來搶東西的吧？」

白祿順著台階一路摸到廂房，把人放下來，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朱雀睜眼瞧自己。

果然聰慧過人。這點倒是一點兒也沒變。他撐著手臂直起身伸手去夠桌上的紙筆，一個不小心又被白祿拽了回去。

「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你們這幫神仙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這東西——」

「你！」

毛茸茸的狐尾擋在朱雀身前。白祿上挑的眼尾沾染了幾絲惡作劇似的玩味，隔空把紙筆攥到了自己手中，試圖用狐火燒掉：

「就別想要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由於安成灝著了魔冒冒失失追著黑影一路追到了皇宮裡，雲馭不得不緊跟在後面追上去。燭移陷害他的計劃雖然已經達成，但還沒想著要把雲馭也牽扯進去。現在自己主要的目的是護住他，只要保全雲馭，再一步步讓他恢復被封印的記憶……

光是這些短暫的幻想，燭移就已經在暗暗竊喜。他很想親眼瞧一瞧雲馭徹底恢復後的模樣，是不是還和當年的蜚衣如出一轍。

「不對！」

那小妖一個轉身就原型畢露掉進了陰森森的密道里。雲馭感到肩上忽然壓了層什麼東西，一根纖細卻無比沉重的鎖鏈垂了下來，護主一樣為自己擋下砸過來的碎石。

一聲悶響，有重物跌進了自己的陷阱里。燭移聽到了鎖鏈瘋狂晃動的聲音，知道雲馭中招了，忍不住輕笑出聲。

「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你現在根本逃不出去。」

兩人齊齊朝下墜落，跌入更加幽暗陰森的深淵。這裡妖氣十足，好不容易靠著碎石站穩卻又掉進水裡漂浮著。雲馭面色不悅，還想對燭移動手，顧不得心口裂開的舊傷疤試圖破開封印。然而對方只是滿臉毫不掩飾的猖狂，隔著籠子伸手拉緊他頸間的鎖鏈，不顧自己的掙扎費力扯過來：

「你終於……可以好好待在我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