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漢。

王蠡從美人簌所在鳴鑾殿中一臉戾氣地出來，嚇得守在宮殿兩側的侍女「撲通」跪倒在地，瑟瑟發抖。

直到王蠡走遠了，侍女們才敢呼吸，回過神來時發現就方才那一瞬她們皆滿頭大汗。

一侍女怯怯道：「陛，陛下又生氣了？娘娘真是天下最大膽的人。」

另一侍女以目光警示她：「不要非議陛下與娘娘，腦袋不想要了嗎？難道你不記得翠玉的下場了？」

先前的侍女似乎想到了什麼，一瞬噤聲，面上恐懼更甚。

翠玉是在她之前的守門人，因為陛下又一次生氣地離開鳴鑾殿，就無意中說了一句「娘娘也太恃寵而驕了吧」，被陛下聽見，砍斷了雙手雙腳，拔出了舌頭，現在還不人不鬼地活在這偌大的皇宮的某個角落。

她因好奇去看過一次，那一截人就被放在無人的角落，渾身惡臭，披頭散髮地縮著，比豬還不如。她遠遠地看了一眼就嚇得要死，寒毛豎起，六月的天像嚴冬。

這個侍女抖了抖，心虛地往遠處看了一眼，那抹深黑的身影依舊不見了，她感激地看向提醒她的那個侍女。

王漢以深黑為尊。

第二個侍女並沒有回應第一個侍女的感激，反而抬頭看向天空。

這紅色高牆一直延伸彷彿沖入了雲天中，把無邊無際的皇宮圍得密密實實，刺眼的紅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們這些宮女僕人就像這穹窿下的螞蟻，不，連螞蟻都不如，螞蟻至少不用成日提心弔膽，而她們這些宮女成日戰戰兢兢，連深夜睡覺時都不敢放鬆地嘆一口氣。

世人眼中輝煌璀璨的皇宮，在她眼中是冰冷且危機四伏的牢籠，鎖住了她的自由、生命。

這樣的日子……究竟有沒有盡頭？

第一個侍女看著她，也跟著抬起頭去看，只看見一片湛藍的天空，帶著真情實感和一絲絲討好地問：「今天的天氣真好啊，是不是呀，瓊蘭姊姊。」

瓊蘭收回目光，看向對面的侍女——她是代替翠玉過來的，聽說才進宮三個月，叫蓮葭。

蓮葭才十三歲，那張稚嫩的臉上還有著期待與嚮往。

瓊蘭想笑卻笑不出來，那樣的神情她曾經也有過，在她九歲入宮的時候，如今的她面上依舊青春，心底卻蒼老無比。

「嗯。」瓊蘭輕輕回覆。

年輕真好啊，她好多年沒看過好天氣了，在這深宮裡，每一日都是雷雨風雲。

「瓊蘭，皇後娘娘可在？」來人的聲音溫和，聽起來像初春的陽光。

然而瓊蘭卻在心底打了個冷戰，她的眼瞼映入一片紅，這樣的紅只有李佲才敢穿，不，還有那位貌美如妖的皇後娘娘。

雖然外面瘋傳皇後簌心狠手辣，但瓊蘭知道，真正的口似蜜腹藏劍的是這位被暗地稱為「內諸侯」的中郎將李佲。

瓊蘭畏懼地回答：「回稟中郎大人，皇後娘娘正在殿內，方才陛下剛走。」

李佲靠近，挑起瓊蘭的下巴迫使她看著他，問：「你怕我？」

瓊蘭只聞見一陣幽香，眼睛中就撞入一張艷色絕世的臉，即使知道李佲的陰辣，瓊蘭仍然忍不住驚艷。

她偷偷掐了一把自己，顫巍地垂下眼瞼，「回中郎大人，大人威武，奴婢敬佩故不敢直視。」

李佲美得雌雄莫辨，烏黑的發，入鬢飛眉，深邃多情的鳳眼，挺立的鼻，點朱一般的唇。

李佲笑了笑，那雙眼睛便瀲灧春光，「你怕我。」說完放開瓊蘭往鳴鑾殿內走去，那襲艷紅竟把殿內栽種的牡丹比了下去。

瓊蘭鬆了口氣，軟著身體靠到牆上，又是一身大汗。

蓮葭依舊捨不得收回目光，看到瓊蘭的樣子，忍不住問：「姊姊為什麼怕李大人？他和皇後娘娘一樣美，說話溫聲細語的，性子又好，真不知道以後誰家女子這麼有福能嫁給他。」

蓮葭沉浸在幻想中。

瓊蘭看了她一眼，想提醒一句，又看了一眼走遠的李佲，最終沒有說話。

有福？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吧，若嫁給他定會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瓊蘭收了心思，不再想。

這和她有什麼關係呢？再過半年，她就能出宮了。

想到出宮，瓊蘭心情好了一點。

李佲去見美人簌。

那女子正懶洋洋地倚在窗檯上，伸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扇動著團扇，目光散落在窗外的牡丹上。

那伸出窗的手，如凝脂一般白，五指纖纖如蘭花，塗著鳳仙花汁液的指甲一個個都形狀美好泛著淡淡光澤，遠遠看著就像能聞到從那指甲上載出的鳳仙花香。

李佲頓了頓，看著那女子。

這是第一個比他還美的人。那樣的容貌，那樣的身段，那樣的神情，那樣的語氣，那樣的風姿儀態，李佲甘拜下風。

李佲又走了幾步站在不遠處，含著笑，恭敬地喊了一聲：「皇後娘娘。」

這笑，驚艷世間。

倚窗出神的女子也似乎一瞬間回過神來，原本是一張只有形的仕女休閑圖，一剎那像點了睛注了魂，活生生了起來。

女子忙探出頭，那張靜下來疏冷美艷彷彿飄渺於人世的臉，突然就如桃花浪漫一般明媚璀璨，她彎起水杏一般的圓眼，露出貝齒，笑得憨態可掬：「呀！李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