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第六章 血海深仇由不得,最毒不過相思蠱】
小說: 故人长别 作者:万里卿湮 字數:3372 更新時間:2021-04-11 06:33:50
這一送客送了許久,顧年昔一個人呆坐著,明明馬上就能完成任務,馬上就能拋開這個意外過回以前的生活,可是為什麼心裡像空了一塊似的,涼意不住地籠罩全身。
有人敲門,他應了一聲:「怎麼去了這麼久?」
「宋知問了我幾句話。」白魚說著忽然問,「大人是不是用了情毒?」
「是。」情毒蠱惑人心,讓人沉迷情愛,相思蝕骨,他特意安排白魚等在這裡,也是想讓宋知對白魚痴情,想必白魚也已經猜到他的用意,「在我催動毒發之前,你先替我控制住他。」
白魚的神色冷了冷:「大人為什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
顧年昔一怔,頭腦一下子清楚起來,懊悔地將手覆上額頭,想起白蕊又是一陣心疼,他到底都做了什麼,一切為了復仇的準備盡數為了宋知毀了:「對不起。」他除了道歉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來彌補。
「大人不用道歉,我自打跟著大人就已經發誓誓死效忠您,如果不是您帶我們回鬼域閣,我和小蕊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白魚走近了一些,她心裡或許比顧年昔自己還明白他的心思,他不忍殺宋知,因為宋知給過他溫暖與關懷,帶他見過陽光,而這種溫柔是會上癮的,就像她也中了顧年昔的毒。用情毒拖著,騙自己也騙鬼域閣,讓宋知變成一個對他們不存在威脅的人,藉此換他一命,這就是顧年昔都不曾察覺的,下意識的計劃。
她大著膽握住了顧年昔冰冷的手,聲音溫柔:「大人,難受別忍著,還有我們在呢,我們都走到這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顧年昔沒說話,反握住白魚的手。
有情毒的作用宋知肯定還會來,他們耐心地熬了兩天,想著宋知來時要怎麼面對,等來了宋知,卻不想宋知給了他們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嚇,他沒有對白魚動情。
「年昔?在想什麼呢,今天有沒有你的戲啊。」宋知仿若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找了個好座位坐下。
顧年昔和白魚對視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宋兄,我想我那天把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也想的很清楚。我向你發誓,我宋知從來不曾想要害你,等時候到了,我把你想知道的原原本本告訴你。」宋知收了笑,分外嚴肅,「年昔,看不見你我心煩,你可以不用在意我,我就是——再陪陪你。」
「宋知。」他的話已經足以讓顧年昔這幾天再次建立起的防備潰不成軍,他幾乎要回應他什麼,猛然又想到了那杯酒:看不見會心煩,難道是情毒?瞬間,他的臉色又冷了下來,「你願意來就來,我也不會在這裡呆太久了,別給我添麻煩。」
宋知看著他冷峻的面容,眼睛一陣刺痛,不經意地流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顧年昔,你叫我中情毒,我就中給你看,暫且有理由不離開也是好的,誰讓我對你上心了呢。
他果然是天天都來,挑一個座位,彷彿回到剛剛找到他的時候,只是這回很少能與顧年昔有交集,偶爾說幾句話,也只是問問他好不好,還做不做噩夢。
其實這樣就可以了,宋知想,起碼知道他好好的,沒受傷沒見血,他喜歡看他唱戲,他知道顧年昔的母親當年是名角,要按以前,以顧年昔的性子,也會成為這裡最有名的角吧。
這一堅持就是幾個月,春去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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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白魚這一喊換回了顧年昔的神志,這幾個月顧年昔也不好過,對宋知的情感墜在心裡,越來越模糊,已經快要不知道他們彼此到底在執著什麼了。
「您還記不記得我有一次送宋知,去了很久。」白魚忽然來了一句。
顧年昔不明所以:「你說他問你一些事情。」
「大人就不問問他問了什麼?」白魚觀察著顧年昔的表情,「他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顧年昔表情明顯一僵,想了什麼,低頭哂笑:「情毒罷了。」
您也不問問我的回答嗎,白魚嘴邊苦澀,轉了話題:「大人,明日就是中元節了,我們去給小蕊放河燈吧。」
「好。」顧年昔應著,又接了一句,「過幾天我們回鬼域閣。」
中元節這天河兩邊圍滿了人,都是來祭祖的,千百盞河燈載著白燭溫暖的燭火,搖搖曳曳地順流而下,像要將整條河流點燃。
沿著河邊走了一段,尋一個空位坐了下來,顧年昔將蠟燭穩穩地放在河燈中央,用火柴引燃了遞到白魚手裡:「有什麼話對小蕊說就說吧,花燈過了河,她就聽到了。」
其實他們都清楚,這人死了除非執念未消,不然是很快就轉世投胎的,可是他們仍然願意以這種方式安慰自己。
白魚淺淺地一笑接過花燈放入河中,閉上了眼雙手合十:「小蕊她呀幫到了大人您,指不定要偷著樂呢。」
話一出顧年昔止不住地心酸,揉了揉白魚的肩頭:「我已經告訴過閣主了,小蕊她會轉個好人家的。」
白魚轉頭沖顧年昔一笑,眉眼彎彎,這一幕都落在不遠處跟著他們而來的宋知眼中,不知為何,宋知心底湧上一股奇怪的情緒,擾得他渾身難受,從小攤買了花燈就朝他們的方向走去。
「年昔。」宋知喊他一聲,儘可能地平靜,「我有話和你說。」
沒想到又能遇見他,顧年昔嚇了一跳,聽他話里的意思,看了一眼白魚頗有些無奈:「白魚,你先回吧,我和宋兄再坐一會。」
白魚猶猶豫豫地,看顧年昔朝她點了點頭,只好先離開。白魚一走,宋知立馬在她的位置上坐下:「你來紀念誰?」
「我父母。」顧年昔拿起幾張白紙,左折右折就做出了一盞河燈。
「你的手真巧。」宋知笑了笑,轉過頭將自己手中的花燈點燃,隨著水波蕩漾遠去,「我也是來祭奠父母的,母親走的比父親早,後來父親也病逝了。」
「父親他是朝廷的人,手下有很多人為他效命。他去世後就由我接替了他的位置。」宋知沉重地呼出一口氣,繼續說,「我當年做了很多荒唐的事,直接或間接的殺了很多人,還和自己最好的師弟決裂了,我當初以為我可以玩弄所有人,結果卻丟了許多東西,那之後我就發誓,除了上門挑釁的,不會再殺一個無辜的人。」
顧年昔側頭去看他的表情,他眉頭緊鎖著,抬著頭眼睛像望著很遠的地方。他大概從來沒有看過宋知這麼疲憊。
「荒唐歸荒唐,我從未後悔過。但是我也做過一件讓我悔恨多時的錯事。」顧年昔是想問一下什麼事的,但是他很快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不早了,回去吧,我送你。」
顧年昔沒有拒絕,走著走著,在路邊小攤停了下來,握起一個水晶的小兔子。
宋知笑了:「沒想到你喜歡這種小玩意。」
顧年昔付了錢:「白魚喜歡,給她買的。」他繼續往前走,沒注意到宋知的臉色又沉了下來。
快到門口時,顧年昔停了下來:「就送到這吧,你今天其實不用把你的事告訴我的,不過還是很感謝你願意和我說這些話。過兩天我可能就走了。」
「走?走哪去?」宋知問完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好啊,顧年昔,給我下了情毒,自己卻想把我一個人扔下了。
兩人陷入了沉默,宋知背過了身。
兩人走在不同的方向,才發現彼此背道而馳居然這麼困難。
剛回到屋裡,伏靈就從窗子衝進他懷裡,顧年昔順順它的羽毛,解下了腳上的便簽,只看了一眼,腦袋「嗡」地一聲響,腳下踉蹌好不容易才扶住了桌沿——流花坊殺你父母,宋知是仇敵,望速回。槐楠。
他摸索到椅子坐下,眼前腦中皆是一片混亂,他把頭深深地埋進臂彎。流花坊,宋知,仇敵,真是造化弄人,他一心想要置於死地的仇敵,兜兜轉轉卻成了他無論如何也想留他一命的人。他想著想著,笑出了聲。
你既然已經將我推向黑暗,為什麼現在又要來撈我一把?
顧年昔保持著那個姿勢一直到凌晨,「砰」的一聲窗戶打開,風吹進來帶著一股酒氣,顧年昔抬頭,目光正與宋知相對,他呼吸一滯,騰地站起來。
宋知的腳步有些搖晃,明顯是喝了一宿的酒,他朝顧年昔走過來,輕輕地摟住顧年昔,將頭抵在他的肩上。不及顧年昔推開他,他的呼吸吹在耳邊,一陣發癢:「年昔,我好累,你能不能不要喜歡上白魚。」
「你在說什麼?」顧年昔沒反應過來,頭就被人扳過來,猝不及防地,一個吻落在唇上。顧年昔最後的理智崩塌了,腦袋裡還在嗡嗡作響,大腦空白身體也不聽使喚,等到發現自己竟然在回應他的吻的時候,他才恍然明白,一直都是自己什麼也不願意去想,是自己在自甘墮落。
兩人呼吸亂了,宋知才放開他,不等說什麼,被顧年昔狠狠地推了一把。
「年昔,我從來沒求過別人什麼,但是我想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陪陪你。」
「你還真是高傲啊,你求我,我也不會買你的情,或許你在我面前註定卑微呢?」
宋知看著他因為憤恨而充血的眼睛,酒一下子就醒了,驚出一身冷汗:「年昔?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年昔你聽我說——」
「你走!」顧年昔一下一下地呼吸著,淚水很快模糊了視線,順著臉頰滑落。
「年昔!我對你真的——」
「別再說了,別問了。」顧年昔腿一軟跪坐下去,臉埋在手心裡,「別問了,你快走吧,算我求你。」宋知啊宋知,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難道你非要我親口說出來,你是我的仇敵,我必須殺了你這種不可挽回的話嗎?
宋知一咬牙,從窗子逃了,他或許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姿態,一刻也不敢停留地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