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平日看起來挺不走心，可是他還是很心細的。

見小吳近些日子總有些魂不守舍，顧西明裡暗裡沒能問出來，終於嘆了口氣，拍了拍小吳肩膀道：「得了，今天周一，人少，你趕緊回家休息休息，這段時間累壞你了……」

見小吳想拒絕，顧西連忙道：「崩瞎逼逼，不回去我扣你工資。」

小吳有些無奈的看著顧西，感覺顧西和衛軒在一起呆久了之後，他說話的語氣都開始變痞了。

小吳不放心地交待了一通後才離去，一邊走一邊覺著自己簡直是老媽子的命。

現在還不晚，八點多，就算回去了也沒法睡那麼早，於是，小吳打算出去走走。

小吳不喜歡逛街，但是又不喜歡冷清，想了許久，他選擇了廣場。市中心的廣場人很多，大人小孩都有，小吳繞著廣場走了一圈，覺得沒意思，於是悻悻地找了個地方坐下。

小吳現在的心情挺平靜的，所以他真不知道，顧西究竟是怎麼判定自己狀態不好的，他覺得自己和往常一樣啊，無悲無喜，無雪無晴，毫無波瀾。

廣場很寬敞，但大概被人為的分為幾個區，廣場舞聚集區、小孩玩鬧區、老年休息區、少年運動區……小吳本一心想看那些極限運動愛好者在那裡玩滑輪踩滑板之類的，可是，看著看著，他又走神了。

他近來似乎……很容易走神。

不知過了多久，臉上突然襲來的溫熱的感覺驚醒了他。

小吳錯愕的看著憑空出現的一盒溫熱的牛奶，嚇了一跳，抬頭一望，就看見那人平靜地望著自己。

那人是怪獸。

怪獸正拿著一盒溫熱的牛奶，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小吳怔忡了一下，隨即快速露出禮貌性的微笑，他先開口道：「這麼巧啊，今天醫院不用值班嗎？」

怪獸穿著一身黑色的休閑服，額上有濕潤的汗跡。他將牛奶遞給小吳，下意識地推了一下眼鏡，再把手上一直拎著的東西輕輕靠住，然後低頭直直地看著小吳。

小吳這才發現，他手上一直拎著的東西是滑板。

「嗯，今天輪休。」他聽見怪獸這麼回答。

小吳幹笑了兩聲，沒有說什麼。

「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們談一下吧。」

小吳心裡咯噔一下。來了，總歸還是來了。他下意識地想找借口說自己有事要走，可是……

怪獸買了牛奶，牛奶還是溫熱的，這基本可以說明，他是確定了小吳的方位，徑直走過來的，也就是說，怪獸早就看見了他，興許還看了蠻長的一段時間，確信小吳沒有要走的打算，這才去買了牛奶……

這麼一想，小吳突然覺得怪獸這人……怎麼說，不能算是有心機，但絕對是，理智到了極點，而且習慣於準備好一切……

小吳儘力保持著鎮定，「嗯，好。」

怪獸還是看著他，他的眼神很平靜，也很節制，沒有太多外放的情緒，也沒有刻意的冷淡。儘管他直直地瞧著，但卻並不讓人覺得有攻擊性，也不覺得突兀，總之是……令人並不舒服，卻也不難受的目光。

可是，小吳卻覺得如坐針氈。

「我有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可以嗎？」怪獸開口了，他的語氣不輕不重，不疾不徐，沒有過分的禮貌，也沒有過分的唐突。

怪獸其實一直是一個介於溫和與淡漠之間的人，本來就不具有什麼攻擊性，只是小吳覺得難以相處罷了。

「好的。」小吳這麼應著，但他心裡卻大吐苦水，怎麼會有三件事那麼多啊？哪來的三件事啊！

怪獸沒有直接開口，而是猶疑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如何措辭，他良好的教養讓他習慣於以最委婉卻最有效的方式來表達，想了一會兒，他說道：「上次你問我，為什麼和女的相親。我當時回答你的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更大的原因是，我想找一個認真對待感情的人在一起，而gay圈的，很少。」

小吳聽著他的話，靜靜地等著他要表達的意圖。

「像顧西、小冰他們，都不是完全的gay，所以，他們基本不是gay圈的人，而真實的圈，非常亂。很多人都抱著年輕的時候玩一玩，以後就回歸正常生活娶妻生子的想法，所以……」

「我個人比較反對這種做法。」

小吳聽著怪獸理智並折衷的說法，心想著他果然是一個理智到了極點的人，雖然他還聽不出怪獸真正要表達的目的，但是，他大概已經能隱隱猜出了些什麼。

怪獸依然平靜溫和地看著他，慢條斯理道：「這是第一件我要告訴你的，而第二件……」

說到這，怪獸意味深長的看著小吳，這讓小吳突然警覺，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傾聽。

怪獸語氣平和的開口的，但是，一貫感覺敏銳的小吳還是察覺了怪獸那些許的尷尬。

「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異性戀，直到上次，我們……發生了關係，我猜想，你應該也是排斥那些過於混亂的私生活，所以平日不怎麼表現你的取向……」

聽到這裡，小吳心用力地蹦了一下，然後……他的心跳就沒有慢下來過，而怪獸卻還在繼續說著。

「對於上次的事情，如果不是出於你意願的話，我真的要說聲抱歉，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都不能裝作沒事。如果你不是gay的話，那我想，我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彌補你，不過，如果你也是的話……」

小吳心裡隨著怪獸吐字發音的起伏一下下顫著，終於，他聽見了炸彈一般的消息。

「我考慮了許久，覺得……在gay圈裡很難得可以找到想法一致的伴侶，所以，如果你現在沒有喜歡的人，而你覺得我還比較合適的話，我想，我們可以在一起，你覺得呢？」

你覺得呢？

小吳聽著怪獸那字斟句酌極其委婉又極其詳實的話，內心十分複雜。

認識怪獸這麼久，他從來沒跟怪獸說過這麼多的話，也從來沒聽見怪獸跟別人說過這麼多的話，所以，心中隱約有些受寵若驚的不真實感……

但是……怪獸說的這些話，概括起來，是在表達跟自己交往的意願，可是，他措辭如此禮貌謹慎……

如此理性地表達感性的想法，真是……

可是，儘管小吳對怪獸如此冷靜的表達不甚滿意，他又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能讓兩個人都不尷尬的同時，還儘可能的將自己的意願表達出來……如此想來，怪獸已經做得儘可能十全十美了，那……自己還在失落些什麼呢？

「你好好考慮吧，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理解的。」

小吳聽見怪獸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