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人！瑪爾斯暗想，奧格斯特願意要孩子的話，本少爺一定讓他生！生兩個！生一窩！沒有德里奇家族養不起的孩子！

「不過這很無聊，」埃德蒙語氣平淡下來，「懷孕除了會佔用精神力，降低戰鬥力，不知道還有什麼用處。」

精神力對於嬰兒來說也是基礎營養劑，越強大的嚮導生育出來的孩童也更有潛力，可以說是天生的強者，在這一方面，由普通人成長變化而成為哨向的人，大多都要從最低級別的精神力開始，經過不斷的訓練，一步步升級，才能變成厲害的哨向。

換句話說，瑪爾斯身為貴族嚮導，由於本身是哨向後代，所以像擁有貴族頭銜一樣，出生就是擁有精神力的哨向;而像埃德蒙和查爾斯，平民成長異化改為嚮導，是直到變成嚮導，才開始擁有精神力的，他們的起點不一樣。時至今日埃德蒙可以超越許多天生的嚮導，在排行榜上面排到第二的位置，足以證明他的努力和勤懇。

也是他有資本蔑視大部分哨向的緣故。

「我覺得，」瑪爾斯盡量回答他的問題，「和哨兵作為軍隊主力一樣，生育是嚮導的義務。」

埃德蒙點點頭，沒有反駁他:「大部分嚮導都有這樣的自覺……」不過，隨後，他笑開了，對上他天真的瞳孔，問:「那你為什麼害怕？」

瑪爾斯愣住。對啊，既然他接受這是生命的一部分，怎麼第一反應還是懼怕？

「太近了，你是這樣說的？」埃德蒙單手托著下巴，笑眯眯的，語氣輕鬆，「是太近了吧，這種感覺是不是像親眼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戰士被槍擊中？有第一次懷孕，還有很多次，統治者限制平民生育每家不能超過三個，卻對你們——我們，沒有任何要求，你的家族有多少人，你現在可以準確數出來嗎，瑪爾斯？」

一棵蓬勃生長出枝幹的大樹，像細胞分裂，枝丫一層一層往上邊、往側邊，成倍肆意生長。從初代貴族頭銜被星球授予開始，嚮導們與星球統治者的合約便建立了——更多的人口意味著更鞏固的地位，嚮導們的算盤不也噼啪響麽？樹木紮根星球， 被給予無比充足的養分、無線延展的空間，日益茂盛，爭先恐後。

「嚮導生育大部分都是嚮導，比例高於我們這些從普通人變異出來的，質量也會更高，你有這樣的主動意識，家族和統治者皆大歡喜，所以我不試圖擾亂你什麼，小少爺。」

瑪爾斯啞然，他隱隱感受到和當初第一回聽見這個嚮導說白紙那時候一樣的迷茫情緒，而這一次沒有奧格斯特在身邊安撫他說「這不衝突」。眼前的迷霧更重了，可是他忍不住向深處邁進，不可知的背面永遠是好奇心，如同他當初坐在副校長辦公室的書架上，翻閱上萬本書籍，只想找到一本獵奇故事——

「你繼續說，我想聽，埃德蒙。」

埃德蒙坐下，白色床單壓出褶皺。他仍穿著病號服，比過去一個月穿著軍裝的樣子更隨意，也更可親些。他看了一眼身後半躺著、上半身靠在床頭的另一位嚮導，對方會意地讓巨蟒圈出一方領土，屏蔽接下來這裡發出的任何聲音。

「我和你一樣害怕懷孕，你可能不會想到——其實希爾也不知道——從我第一次結合熱後，很多哨兵找我，我都只提一個要求，就是讓我來標記。希爾是唯一答應的，我那時不喜歡他，不了解他，不知道以後我們過怎樣的生活，但我想在進軍團後，能一直服役，說偉大一點，戰死沙場，他答應，我就立刻綁定，不在乎其他的。」埃德蒙的嘴角掛著微笑，一副愉快聊天的樣子，可是聽這一番話的人，確實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

「而你和我一樣，是嗎？如果奧格斯特不懂你，不用你一起戰鬥，你應該也不會在眾多哨兵中選擇他吧？你以後能看到、或許你現在就看到了，艾文從軍團退出來，安心在家裡養胎。你哥哥和他很恩愛，可是還在軍團里，很久才能回家一次。每一次回去，兩個人要親密交流一番，卻被孕期阻擋。幸好一年後孩子就生了，他們可以盡興。嚮導受孕率本來就高，所以不用幾天，第二個孩子也會生根發芽。艾文也許提出要回軍團，但是體檢報告提示他懷孕了，所以他仍舊在家裡。重複一年，第二個孩子順利生產。這一回他不想再連著生了，告訴威廉要注意，威廉對他很好，結合熱都不敢應他的嘴說生。等結合熱過了，兩個人以為機率低，不做麻煩的措施，痛快玩一回，又懷了。艾文只好繼續留在家裡。第三個孩子出來，頭兩個剛好長到粘人的年紀，父親常年不在家，母親也要走，孩子們鬧著哭著，艾文脫不開身，只好推遲自己的計劃，想等到孩子長大點、懂事點再進去。瑪爾斯，你也很聰明，你覺得他可以如願嗎？」

瑪爾斯放在雙腿膝蓋上面的雙手微微用力，抓緊自己的膝蓋。埃德蒙注意到了，笑一笑，說:「你回去問一問德里奇將軍，軍隊在編嚮導們，有沒有已經生了兩三個孩子的？」

不是什麼歧視，也不是不需要他們，而是不得不遺棄，因為養育孩子會消耗精神力，再強的嚮導都會力不從心。

「恕我冒昧，德里奇夫人是不是還在生育年齡？如果你今晚回去被通知即將有一個弟弟或妹妹，你會覺得不可思議嗎？又或者說，你一百二十歲的親戚生了一個孩子辦宴會邀請你一起慶祝，你會有見證奇蹟的感覺嗎？不會吧——所有人都知道，嚮導生育期有一百二十、三十年，在步入老年期之前，嚮導隨時懷孕，隨時。瑪爾斯，你害怕這些再正常不過，我反而覺得，那些不害怕懷孕的嚮導有問題。」埃德蒙說完，回身從查爾斯抱著的碗里再拿一顆櫻桃吃，滋潤一下幹燥的嗓子。

查爾斯一直注意看小少爺的神情，此時毫無意外看到他緊咬薄薄的下唇，齒下泛出一線細白。

「你嚇著他。」他動動腿，碰一下鄰近埃德蒙的身體。被提示的人捻起櫻桃梗，把果實遞出去，表皮微小的水珠觸碰到慘白的嘴唇。瑪爾斯回神似的，下意識張嘴咬住，笑容有些勉強:「我第一次……聽說，這些。」含著櫻桃，唇舌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