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活的年歲太久，太過肆意，以至於一下子沒發覺到，他猶如那些個思凡的仙人一般，戀上了一個人族。

會在意他的情緒，會緊張他知道自己過往的情緣，會生氣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會憤怒有人傷他，會討厭有人和他過於親近。

居然才發現…真是蠢過頭了。

早在一開始，他就應該察覺到的才對。

可是，一想到過去溫琰刻意的岔開話題不讓自己往這方面想。

溫琰…為什麼要刻意的誤導他？

他是不太明白這些情緒的，但他看過太多太多的種族為了愛情癲狂的模樣，即使一開始沒意識到，也不會這麼久才想到。

「怎麼了？」握住溫熱的手背，柔聲問道，容卿的氣息，變得很奇怪，心裡頭有些不安。

「沒事。」平淡的回了一句，認真反駁，「我不是貓族。」

饒是溫琰也忍不住呲笑出聲，這本來就是自己胡說八道的，也就他會當真了。

「好好好，不是貓族。」妥協的聲音帶著無奈，怎麼聽怎麼敷衍。

「魔族，嗯？」曖昧的摩挲了下他的手背，臉上的笑意更深，「偉大的魔君？」

溫琰起初也是不知道容卿在魔族的地位的，知道之後才發現魔域裡頭大家的相處方式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一般種族都有一個頭領，人族的複雜些，皇帝以下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官員，以及等級鮮明的階層。

魔族與人族完全不同，倒不是說他一點等級之分都沒有，他們劃分等級完全是看單個的魔力高低。

容卿算是魔族裡頭最厲害的，但是和皇帝的權利待遇相差甚遠，他只是住的地方比較大，而且沒有魔族敢接近罷了。

也就是說，容卿只是空有魔君的名頭，但好歹也是有個名頭的，溫琰此刻想起來就忍不住的揶揄他。

反握住溫琰的手，明知道自己被調侃了，可看著溫琰溫柔笑著的樣子，不僅沒話反駁，連不甘或者生氣的念頭，都消失的幹凈。

杜思漪踏入院子的時候，就看見容卿用那種溫柔無奈的眼神看著溫琰，腳步一頓，想起她上次被他威脅的樣子，可能，就連容卿自己也不知道，他那時候有多溫柔吧。

「琰哥。」她知道溫琰讓她來的事就立馬趕過來了，呼喚了一聲，果然那個魔君並沒有向上次那樣攔住她。

「思漪來了。」沒有聽到任何的腳步聲，憑藉著對魔族身上特有的森寒氣息，準確的看向杜思漪所在的地方。

其實溫琰也不知道杜思漪究竟是怎麼喜歡上他的，只知道自己和杜思瀚走的近之後，時常能看見女扮男裝的杜思漪，跟在他身後，和他一起教訓惡霸。

後來察覺到她少女懵懂的心思，就刻意疏遠了，後來杜思瀚讓他娶她。

他問她，即使自己不喜歡她也不要緊嗎？

結果她對他說，喜歡哥哥也不要緊，她不介意，只要娶她就好了。

於是他答應了，卻一走了之到江湖上闖蕩。

他知道杜思漪一直都跟著他，他入江湖也好，去參軍也好，她都一路跟著，跟到她死…他也只是與她冥婚。

冥婚之時，他並未死，也不在。他不在，也能感受到她一個人在婚禮時的孤寂。

所以，他不欠任何人，卻唯獨欠她良多，唯獨拒絕不了她。

那時候，他本不該將對杜思瀚的負面情緒報復到她身上的，她什麼也沒做錯，他卻給她希望之後一走了之。

「琰哥…」時隔多年聽到溫琰喚她的名，百感交集之下，淚水濕潤了眼眶，連聲音都走了音。

溫琰眉眼之間更加溫和，還不等他說什麼，院子外就傳來一陣吵雜聲，微微皺眉。

他向來喜靜，外頭的聲音更響，且漸漸接近，似乎正朝著他們所在的院子走來。

「公子就是那位書生拒絕了小姐的親事。」院子外，小廝躬著身直指溫琰對邊上的男子說到。

那男子看起來年紀並不大，最多也就二十齣頭的樣子，他沒有說話，伸手比劃了幾下。

「這…小的怕公子有危險…」看到男子堅定的擺手，小廝這才帶了人離開。

「祁陽鳳棲桐拜見。」男子身後的一個婢女揚聲道。

除去溫琰都能看見鳳棲桐長的如何風姿卓越，容卿沒多大感覺，杜思漪看了眼溫琰，暗下眸子。

如此卓越之人，身患殘疾，當真可惜。

「請。」身邊兩個都不像是要說話的樣子，溫琰只得自己開口，起身迎客。

「你是接綵球之人？」婢女的聲音毫無起伏，聽不出太多自己的感情，她本人也是面無表情，除了看鳳棲桐的手語並不多看院子里的其他人，顯然是一直幫鳳棲桐翻譯的。

「正是在下，若是退親之事讓你家小姐難堪，在下願登門賠罪。」溫琰面不改色的直接堵死他接下來的話，臉上笑意一點沒變。

「你誤會了，我只是想看看，拒絕墨韻的人是什麼樣子的。」鳳棲桐無奈的擺手，難道他看起來很像是來鬧事的嗎？

「那丫頭脾氣犟得很，來日若是招惹公子，還望公子能寬容一二。」拋繡球之前，他就問過墨韻如果接球的人有家室該如何，結果那大小姐直言道休妻便是，他怕惹出大禍，只能親自登門拜訪。

看來惹上了個不能善了的，溫琰在心裡默默評價，轉念一想，他似乎就沒招惹過好惹的主。

杜家兩兄妹，季非，容卿，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無礙，也是在下不該放任孩子接球。」小公主，可真是給他惹了麻煩了，若是杜思漪來之前，他只需安撫好容卿就是，可現在這光景…

那位大小姐不來鬧還好，一旦來了，不等他出手，身邊這兩個就絕不會放過她。

「多謝公子應承，告辭。」鳳棲桐得了承諾，也對容卿和杜思漪點了點頭，瀟灑的離去。

「琰哥接了繡球？」杜思漪耐心等到人走了，才變了臉色，溫琰的妻只能是她！

「思漪。」察覺到杜思漪身上的陰寒氣息更重，無奈的開口，想著幸虧容卿不懂這個，不然他們兩個一起發作，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好，「我告訴她我已有妻。」

身上翻湧的戾氣瞬間消散，杜思漪感動的雙目含淚，深情款款的喚了一聲琰哥。

為了溫琰剛剛的那句話，哪怕是再在地府受上千百年刑罰又如何？

容卿本是不太明白這事的，但他介意杜思漪的存在，於是一直以來興緻不大，他尤其不愛說話，因此一直沉默至今。

但看溫琰和杜思漪的對話，他隱隱猜出一二，走過去攬住溫琰的腰，眼裡略帶警告。

沒錯，就是警告，帶著滿滿的佔有欲。

杜思漪目光一頓，她本不該留存在這世間，若不是為他…

「琰哥，我去買些吃食。」福了福身，告退。

「你是我的。」不容置疑的語氣。

「嗯？」溫琰微楞，不贊同的反駁，「是嗎？」

皺眉，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溫琰點頭，用強的話，又不想。

「我怎麼會是你的。」拿開腰上的手臂，主動摟住他，半認真半玩笑的開口，「你是我的才對。」

半天才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卻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

再說離開的杜思漪，眼尖看見本已經離去的鳳棲桐走入客棧外的小巷子里，而他身邊那個替他說話的婢女不見蹤跡。

她本不欲管閑事，想起溫琰也如他一般被惡疾所擾，忍不住走過去。

「鳳公子？」在他身後喚了好幾聲也不見他回頭，伸手拍拍他的後背，沒成想他渾身一僵回頭，看見是她才放鬆身體笑著點點頭。

「公子可是遇上什麼麻煩了？」試探的詢問著，看他神色自若全然沒了剛才的慌張。

鳳棲桐打了幾個手語，看對方滿面困惑，無奈的搖頭，示意自己沒有事。

「怎麼不見公子身邊那個婢女？」觀察到鳳棲桐身上氣質絕非普通人，不該是這小小城主家的孩子，就連他身邊那個婢女都武功高強，心裡盤算著他究竟躲避什麼人，一面不動聲色的問著。

只要保證和溫琰沒關係，她才能放心。

鳳棲桐幹脆用食指在牆壁上寫字。

【姑娘放心，我不過是躲避故人罷了。】

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然被看穿，杜思漪也完全沒有任何慌張，大方的回道:「如此甚好，那就讓思漪送公子回府吧。」

【多謝。】知道自己不會武被看穿，只得致謝。

剛剛他就看出她和另一個不說話的男人都非常人，眼裡沒有人該有的溫度，和死士也完全不同的張揚神色，但都意外的很在意那個溫潤公子。

確認鳳棲桐的故人不在之後，杜思漪果真把他送回城主府上才走。

她已多年未見溫琰，不知他口味變得如何，挑選食材時眼底帶了眷戀，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給他調製過食物了。

「妖孽！朗朗乾坤豈容你作祟！」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男子不由分說劈劍砍來。

杜思漪眼裡頓時泛出漆黑，她活了多久，就恨了修道之士多久，若非他們，她早已經一償宿願消散於天地之間。

也不至於，在人世間徘徊這許久…

一時間，怨氣滔天！

正和溫琰溫存的容卿眼神一凝，喚來狼崽子三人，匆忙留下一句安撫的話離去。

很快，就連莫笑都能感受到那股子令人膽寒的怨氣。

「這怨氣…」喃喃自語，他有生之年都未曾感受到過，更何況，還離得這麼遠。

「可是出了什麼事？」心念間有些不安，抱過小公主問道。

「主人…」小公主欲言又止不敢多說，她也是找到溫琰才發現那個女人居然已經守在溫琰身邊了，這些年，溫琰轉了多少世，她就追尋了多少次，卻始終無法得償所願，她也心疼，又怕壞了溫琰修行一直不敢說。

好在溫琰回天時，那女人不會追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