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上，家家戶戶熬煮五穀豐登粥，蒸一籠白面饅頭，給家裡的小孩兒解饞。

白面饅頭在村子裡這可是不常吃著的，他們通常吃黍和豆飯，香噴噴的白饅頭過年都吃不上一頓，只有祭穀神的時候人們才捨得。

一籠籠熱騰騰的白饅頭被端到穀場，讓德高望重的老人點了一點桃紅。

在這之後，家中小孩兒就能分到一兩個大白饅頭了，上面印著一點紅，是穀神對家中小孩兒的祝福。

阿錦也分到一顆大白饅頭，他兩隻手捧著饅頭，笑得傻乎乎的。

端來兩碗五穀粥的敖鯖看到這景象，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就知道吃，自己講了那麼多神道也不開竅。

如果讓阿錦天天吃祭品，也許他還真的會努力學做一個好水神，要風給風，要雨給雨，只要祭品豐盛就好。

敖鯖讓阿錦在小板凳上坐好，給他一碗五穀粥，讓他乖乖地吃完。

小蘿蔔頭也捧著一碗五穀粥，小心翼翼地靠近阿錦。阿錦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放心地讓他也坐下，一起吃大白饅頭。

小蘿蔔坐在阿錦右側，怯怯地抬眼看了一下敖鯖，敖鯖笑得一派溫和，卻嚇得小蘿蔔更害怕他了。

不管如何，全村最怕敖鯖的人就是這小蘿蔔了，天生五感敏銳的他最害怕敖鯖了，總覺得煞氣滿滿，刺得他睜不開眼。

敖鯖也知道人類中有一些靈智卓越的人，他們的眼睛天生能瞧見不一樣的東西，不是陰陽眼，是一種類似天眼的東西。

這類人修行得法的話，是最易成仙的，人間許多散仙就是如此來的。

阿錦挖著勺子，一口一口吃得認真，表情那個肅穆啊，卻和村子裡的人異常和諧。

身姿婀娜的少女分發著五穀豐登粥，不時念上一句古老的族語，類似於願穀神庇佑你之類的話。

待到了青壯年那邊，少女似乎有些羞澀，速速說了一句就走了，扔下還痴痴傻笑的楞頭青年。

吃完朝食之後，阿錦跟著小蘿蔔去玩，敖鯖也不總是跟在阿錦後邊轉，他還有自己的事兒，便放阿錦去瘋玩。

阿錦跟著小蘿蔔，一起來到大空地後方，幾個人一起玩躲貓貓。

幾個小孩一鬨而散，阿錦緊跟小蘿蔔，躲在樹洞角落裡，「來了麼？來了麼？他會抓到我們麼？」阿錦緊張地問小蘿蔔。

小蘿蔔嚴肅地搖搖頭，「不知道，我們得躲好，噓……不要說話……」阿錦趕緊用手捂著嘴巴，大眼睛緊張地看著小蘿蔔。

等了許久，還沒人找到小蘿蔔和阿錦，他們都有些不耐煩了，蹲得雙腳發麻。

「我們出去看看？」小蘿蔔看看外面，又看看阿錦，遲疑地問了句。阿錦點點頭，肉嘟嘟的嘴巴動了動，沒出聲兒。

他們躡手躡腳地摸了出去，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小孩兒的聲音……

另一邊，敖鯖也有些納悶，怎麼那麼久還不回來？都快哺食了，阿錦早該餓了……

還沒等敖鯖去尋阿錦，就有一個慌慌張張的村民跑過來，嚷嚷著小孩兒掉河裡去了，只救回來了三個，不見了兩個……

敖鯖聽到這兒皺了眉，跑河裡去了？怎麼會不見了……

一個大娘哭著撲向了那個村民，「我家阿蕊呢？救回來沒有？救回來沒有啊？……」

他們的小孩兒就在河附近玩兒，已經再三告訴他們不要去那裡了。

「救回來了，救回來了！阿若和新來的童子不見了！」

小蘿蔔他娘聽到這兒就昏了過去，阿若啊，她的阿若……

身邊的婦人趕緊扶起阿若娘，作孽哦！這根獨苗苗兒沒了，阿若娘也不活了……

敖鯖沉聲說：「誰救起的小童？在何處落的水？」 那個村民趕緊告訴敖鯖，帶他來到村童落水的地方。

那裡圍著一些人，有在安慰大人的，有在抱著自家孩子大哭的……還有一些村民沿著河流尋找丟失的孩子。

一些沒掉進河裡的村童被嚇得抽噎起來，他們只是在玩捉迷藏，怎麼會掉進河裡去？嗚嗚……

敖鯖一臉陰沉，跟著村民往下游尋找孩子。他控水，知道阿錦根本不在這河裡，但也不清楚他跑到哪兒去了。

沿著河畔一路往下走，在河灣處看到一個瘦小的人影，伏趴在河灘上，一動不動。

幾個村民感覺跑過去摟起那小孩，——是阿若！和阿錦一起玩的小蘿蔔頭！

敖鯖感到有些不妙了，用靈力催醒昏迷的小童，趕緊追問阿錦的下落。

阿若虛弱地指了指後山，氣若遊絲，「他們……阿錦……祭…山神……」 周圍的人一聽到祭山神這幾個字，臉色頓時一變。

每年都會選出山童子，進山去送神祭，不過那是第三天的清晨，在天還未亮之前擺好祭品，然後靜靜離開，回到村子繼續最後一天的慶祝。

不過每五年就會有一個童子消失，據說是留下來侍奉山神了，而今年恰好是第五年！

他們要拿新來的小童抵自家孩子，拿人家貴人的弟弟去祭山神！周圍幾個村民臉色難看，祭神是本族的事情，如今扯到外人身上了，臉色如何好看？！

敖鯖一聽到祭山神幾個字，也是一怒，飛速往後山奔去，甚至不惜暴露非人類的身份，他無法想像阿錦那條胖鯉魚被血祭的情景……

後山，深谷，濃郁的樹林。

阿錦獃獃坐在木盆上，聽著不遠處幾個人的討論聲，「我們非得要給山神祭品嗎？以前從未出現過人祭的！」

「你瘋了麼！這裡是草鳴澗！小點聲……」那個人左右張望一下，有些膽怯。

「如果不拿這個童子來頂，你阿弟就要被送去，這不是要我的命麼……」一陣壓抑的哭聲細細傳來。

阿錦也搞不懂他們在幹嘛，只知道躲在這裡其他人就找不到自己了，嘿嘿……

漂浮的木盆在不平靜的水潭上搖晃，不遠處是一條奔流的小瀑布，夕陽西下，暮色四合，草木俱靜。

一條大蟒蛇滑過齊腰的草叢，留下碾壓的痕跡，今年的祭品來得特別早啊……

在昏暗的水潭上，一個白白嫩嫩的童子異常顯眼，他正躺在木盆里靜靜沉睡。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啊……蟒蛇頭上兩顆燈籠一樣的眼睛，發著昏黃的光，照亮了周圍的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