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敖鯖的思量
小說: 錦魚記事 作者:齐刘海砍樵 字數:2354 更新時間:2021-06-05 03:06:00
敖鯖又無意識捏碎一顆果子,殷紅的果肉露了出來,阿錦撲上去護著果肉,不讓它掉下來。
敖鯖一手護住阿錦的屁股,讓他坐到腿上,將手中的果肉揮掉,重新拿了一顆喂他。
阿錦可惜地看著地上的果肉,嘴巴還是咬著敖鯖喂的,典型的吃著碗里看著鍋里。
「我們往東南方去,我好像感受到了某種氣息……」 敖鯖恍著神,沒理會一臉茫然的阿錦。
他們休息一番,就準備繼續往東去,還不清楚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只能盡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了。
天庭亂了,人間的小妖倒是活躍起來了,儘管許多大妖窩在深山老林不願出來,誠心成仙。
但也有其他妖怪走的不是「無情道」,他們修心,紅塵歷劫,遊走在人類之間,遍食人間煙火。
更有一些妖怪入了魔,僅憑本心行事,控制不住血脈中的獸性,入殺道,禍亂人間。
這三類妖怪是最常見的,也是分上下等的,不過有最特殊的一種成仙之道,就是「香火道」,這類神仙最受眷顧,卻不是誰都能走的。
敖鯖帶著阿錦往東走,一路上開始訓練阿錦,不抱不摸,讓他自行跟上,不然就消失在他面前。
第一次阿錦足足哭了三個時辰,把身體里的水哭沒了才停下,皮膚髮幹,鱗甲顯現。
敖鯖沒有出現,等第二天才悄然回來。不過在阿錦肚子餓的時候,會有果子放在不遠處。
當阿錦睏倦時,會有一個幹燥的草窩掉下來,阿錦就會開心的趴上,嘴裡叨念著阿戟阿戟,然後叭嗒吧嗒掉眼淚。
經過三個多月的訓練,阿錦已經能夠掌握基本的逃跑技能了,嗯,還有野外生存技能,儘管是敖鯖放水的結果。
這樣的訓練似乎不能減少阿錦對敖鯖的依賴,只會讓阿錦越來越黏他。
敖鯖擔心哪天自己有事離開了,這隻胖鯉魚要怎麼辦?也許不該帶他離開蕖湖的。
留他一個人懵懵懂懂生活在蕖湖?沒有能說話的同類,也沒有懂得修鍊的人指導他。
敖鯖又想起阿錦還是一條胖鯉魚時的樣子了,寂寞地和一根武器說話,邊擦拭邊對自己的倒影笑笑。
而倒影會回應他,也笑笑,冰涼的方戟被阿錦的尾鰭磨蹭著,彷彿是魚類在嬉戲一般。
一路上他們經過許多村莊,但是敖鯖並沒有靠近,阿錦倒是想,他還沒嘗夠人類的食物呢。
為了跟上敖鯖,阿錦現在的速度大大增加了,依依不捨地望瞭望身後的村子,阿錦一跺腳追上敖鯖。
敖鯖若有似無地掃了阿錦一眼,到了下一個村落就停了下來了,準備進村修整一番,順便詢問一些事情。
這次進入村子,阿錦並未窩在敖鯖懷裡,他怯怯地拉著敖鯖的衣擺,奮力邁開步子。
這個村落沒有小溪村那麼大,人也不多,十幾戶人家,老老小小,不見青壯年。
看見著絲帛、帶高冠的敖鯖,他們誠惶誠恐地想要跪下來,這裡不同於小溪村似的聚族而居。
他們是逃荒而來的,最後決定定居在這裡。這裡更靠近城池,算是一個州比較偏遠的地方。
可是再偏遠,也有地方官管著,雖然見不著縣官老爺,但平時那些小吏兵卒,賦稅雜捐,也夠貧民百姓受的了。
敖鯖拉下架子,溫言詢問誠惶誠恐地六旬老人,老人家耳有些聾,嗓門偏大,聲音又顫抖。
旁邊的大嬸娘看不下去了,衝過來對貴人說:「這是山坳村,去最近的城池要走二三十里路,貴人可備些幹糧與水,牽上驢車更方便些。」
敖鯖謝過李大娘,在她家借住一宿,打算明日再繼續上路。
這裡已經快靠近人類的城池了,為了不暴露身份,敖鯖決定駕驢車趕路。
敖鯖會駕車?當然不可能會,敖鯖裝模作樣地摸摸驢頭,嚇得小毛驢四腿顫顫,幾欲奔走。
阿錦手裡拿著一個蘿蔔苗,翠綠的蘿蔔葉子讓小毛驢安靜下來。
大嬸娘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哪家的娃喲,這麼圓潤可人,看那小模樣……
「阿戟,蘿—卜——蘿蔔!」阿錦掂起腳,將另一個白蘿蔔給敖鯖。
敖鯖面無表情拿過白蘿蔔,上邊還有一個小牙印——顯而易見,它被人咬過。
這是個有些老的蘿蔔,沒削皮,難怪阿錦咬了一口就不肯下嘴了。
旁邊的小毛驢吃完蘿蔔苗,「驢—驢——」地叫,伸長脖子去夠敖鯖手裡的蘿蔔。
又是一吃貨,嚼著阿錦不要的蘿蔔,那張驢臉怎麼看怎麼滿足……
敖鯖坐在驢車前面,隨意握著韁繩,後面搭著阿錦,和一車廂的物品,這些都是跟村子裡買的。
他們自給自足,除了鹽一般不外出購置生活用品。連李大娘家裡唯二的兩頭毛驢,都給敖鯖買走了一隻小的。
山路不好走,但有一條大道,彎彎繞繞連接無數個小村莊。
這些村子人都不多,少的七八戶人家,多的二十來戶,零星分布在山坳和山腰上。
窄小的驢車叭嗒吧嗒走在山路上,悠哉游哉,此時的天氣有些燥熱,夏天快結束,秋天還未來。
這裡地處西南,仍然綠意盎然,不見絲毫蕭瑟,這裡估計是沒有秋天的,連冬天都不怎麼冷,有些山花還盛開著。
蟬鳴陣陣,估計是最後的絕響了,叫聲格外尖銳刺耳,連車廂內睡得口水直流的阿錦都醒了。
「阿戟,阿戟,怎麼了?」 阿錦抹了一把口水,探出頭來。
山路崎嶇都沒有把阿錦顛簸醒,可見能把阿錦吵醒的蟬鳴是有多尖銳。
敖鯖沉聲說:「坐穩了。」然後一揮韁繩,吃痛的小毛驢死命狂奔,穿過這陣濃密的小樹林。
林子盡頭是一顆巨大的杏花樹,開的妖妖嬈繞,一朵朵紅杏掛梢頭,更多的花瓣飄落下來,鋪天蓋地,彷彿連敖鯖的小驢車也掩蓋住了。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柔媚的嗓音唱著《思帝鄉》,如泣如訴,絲絲縷縷。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不能休!」柔媚的嗓音突然尖銳起來,就如同林中那陣蟬鳴。
敖鯖皺眉看著眼前的一切,這妖異的景象若是凡人遇見了,必嚇得兩股戰戰,汗如漿出。
「郎君吶郎君,你可瞧見奴家的鞋兒?」軟軟的聲音將尾腔拖得長長的,彷彿在唱著曲兒。
一個嬌弱無力的女郎從杏花樹後探出身子來,又羞澀地將身子半藏在樹根後。
阿錦獃獃地看著那個一身紅裳的女郎,她濃黑的長髮披散在肩側,素白的臉上除了眼眸,只有眼角和唇瓣是鮮紅的。
艷紅的口脂抿在唇間,多情的眼兒一抹緋紅,嬌嬌怯怯,問著過路的行人。
「奴叫素偶,如今獨居山間,無人相伴吶——」說著,她一捂臉嗚嗚哭泣起來。
敖鯖坐在驢車上沒有動,他按住想要下車的阿錦,一眼看穿了這個女郎是杏花化身,冤魂附在老杏樹上,不願離開人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