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指了指杏花樹上懸掛著的紅繡鞋，「阿戟，她的鞋子，在那兒，在那兒呢！」

「你拿走她的鞋，小心她跟你回家！」敖鯖恐嚇他，「你的綠豆糕、藕粉條等，都要分她一半！」

阿錦皺著淡淡的眉毛，思考了許久也沒有結果。

那邊的鬼女郎瞧他們嘀嘀咕咕，就是不理會她，便惱了。

「郎君好生無情，連奴家的鞋兒都不願意找，奴家赤著腳，如何見人吶～～」說到最後一句，她還是忍不住耍起花腔來，翹起蓮花指，幾欲啼哭。

「閉嘴！」 敖鯖被吵得心煩，一聲怒喝，打斷了嚶嚶哭泣的鬼女。

阿錦爬進敖鯖懷裡，扯了扯他的衣襟，「阿戟，她好像想回家呢。」

「你帶她回家？嗯？」 敖鯖挑著眉，低頭看懷中的胖鯉魚。

「呃，我們把她送到城裡去，她就有東西吃啦！」阿錦一臉興奮，好像城裡都是吃的，不需要錢一樣。

敖鯖斜睨著阿錦，「隨便你，這一路你的糕點要分她一半。」

阿錦遲疑地點了點頭，馬上就能到城裡了，到時候就會有大把的糕點。在阿錦的認知里，進城與糕點是掛鉤的。

鬼女收起嚶嚶啼哭的作態，歡喜地取下繡花鞋，化作一縷青煙飄進驢車裡。

「阿錦，你進去坐好，小心你的點心都沒了。」敖鯖惡劣地笑了笑，看著阿錦連滾帶爬地闖進車廂里。

敖鯖一揮韁繩，僵住的小毛驢繼續叭嗒吧嗒往前走。

驢車後的杏花雨接連飄落，一陣山風吹起，揚起陣陣花瓣，杏樹漸漸消失了。

原地上只留下鋪滿小徑的杏花，以及樹後壘起來的人頭骨，白生生的頭蓋骨，黑洞洞的眼窟窿，把路過的村民硬生生地嚇出一身冷汗。

這是後話不說，我們繼續看趕著驢車的敖鯖一行人。

鬼女自從離開林子就一直很高興，輕輕哼著柔媚的小曲兒，一路上郎啊妾啊情意綿綿。

也虧敖鯖忍得了她，也幸好她的唱腔不錯，性喜雅樂的敖鯖沒有把她扔下去。

阿錦就留著口水聽鬼女素偶唱，每唱完一曲兒她就給阿錦一杯杏花蜜。

這個忠實的聽眾從頭到尾都在流口水，偶爾學兩腔調，喜得素偶直喚乖乖，左右各親了他一下，多給了他兩瓶蜜汁。

有了鬼女的加入，車廂里頓時涼爽不少，暑氣盡消，阿錦窩在棉被裡，睡熟了。

素偶也不唱曲兒，就細細撫摸著自己的繡花鞋，鞋兒精美，鞋底一片雪白，根本沒有沾地過。

她的臉上帶著甜蜜的笑容，烏髮沉沉，紅衣艷艷，圓潤的手臂半露著，撫著這隻繡花鞋。

直至阿錦睡醒，她也沒有穿上紅鞋兒，赤著的腳也不沾灰塵。

「你不穿麼？都拿下來了。」阿錦肉嘟嘟的小嘴巴動了動，疑惑素偶的奇怪行為。

素偶睜開眼，只抿著嘴兒笑，穿不上了，哪兒穿得上吶？

繡花鞋消失在素偶手裡，一把紅傘變化出來，上邊的花紋和繡花鞋一模一樣，都是杏花和鴛鴦。

素偶捻著阿錦的雲片糕小口小口地吃掉，阿錦委屈地皺起了臉，鬼女太能吃了，她根本吃不飽。

鬼魂都是吃香燭煙火氣的，平常的食物哪兒能給素偶飽腹感啊？她多年未嘗過人類的食物了。

呵，人類？素偶輕笑一聲，原來她早已不將自己當作人類了。也是，當她吃掉第一個樵夫的開始，她就再也無法投胎轉世了。

——她是鬼女。

敖鯖驅車來到最近的城鎮，說是城鎮，不過比小村落好點兒，多了壘起來的城牆，也不高。

敖鯖抬眼望向城門上懸掛的『半甲城』，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敖鯖交過雜稅就直接驅車到附近的民居里，租兩間空房休息。

主人家眉開眼笑接過定金，囑咐妻兒到親戚家暫住兩天。

「阿戟，我們在這裡住嗎？」阿錦看著小門窄院的，有些新奇。

主人家房門外有一口大水缸，續滿了水，這是放在走水的安全措施。

灶台用青石磚壘成，幹凈整潔，還能看見棚子上掛著的一些瓜菜呢。

敖鯖將驢車趕進棚里去，解下繩索讓小毛驢休息，他聽見阿錦的問話，轉頭看向他，「住兩天，我先探清楚方位再說。」

「素偶，帶阿錦進去，他的魚鱗都快曬出來了。」敖鯖毫不客氣地指使鬼女，不顧及她能不能在烈日下出現。

素偶乖巧地出現，撐一把傘，立在阿錦身旁，淺淺勾唇，笑靨如花。

「走，和奴進屋去……」 素偶牽起阿錦的手，腰肢款款，一步一擺地往屋裡走。

阿錦路過那口大缸，忍不住變作一尾紅鯉跳進水裡，舒適地打著泡泡哈欠。

素偶也不管他，徑自往屋裡去，揮袖清理屋子裡的污濁氣息，裊裊燃起杏花香。

她給自己找個瓷瓶，放在屋子正中間，然後變成一抹青煙飄了進去。

她也得休息一二了，烈日下行走可不好受呢，幸好有老杏樹替她遮蔭。

就這樣，這一行妖怪就慢慢走近人類居住的地方，小心掩飾自己非人的身份。

敖鯖換了一身輕便的箭袖短襟，去了城隍廟，素偶帶著阿錦在學打絡子，非得把阿錦的小珍珠用金棉線罩起來。

看著一個漂亮的蓮花結在素偶的指尖出現了，阿錦不舍地拿出他的小珍珠，放進小巧玲瓏的絡子里。

素偶最後把金棉線的絡子掛在阿錦的脖子上，貼身放好。

「素偶，你…吃雲片糕麼？」阿錦手裡摸著掛在胸前小珍珠，有些討好地問。

素偶似笑非笑，「奴當然愛吃，你願意就拿出來哎。」阿錦笨拙地爬上床頭，取出一個木匣子，從裡面掏出錦袋。

素偶好笑地看著藏得嚴實的儲物袋，阿錦伸手摸了摸，沒有多少糕點了，然後皺著臉不捨得吃。

「素偶素偶，我們上街好不？」阿錦小小聲念叨，想起了進城時看到個賣糕點的鋪子。

「綠豆糕，雲片糕，山楂片，桃酥……」 越念阿錦口水越多，轉身又扒拉出敖鯖順手放進匣子里的錢刀幣。

看著拿著鼓鼓錢袋的阿錦，仰起的笑臉上眼睛閃亮閃亮的，素偶差一點就要答應了。

「不行，外面太陽那麼大，會曬死奴的，奴還是安分呆在屋子裡。」素偶扭身打開窗戶，外面果真陽光燦爛。

阿錦扁扁嘴，又想起她的傘，「你…你有傘……就不怕大太陽了，我也有傘……」

素偶有些猶豫，「雲片糕，桃酥……」 旁邊的阿錦又開始念叨各種他吃過的糕點。

頭疼的素偶也有些心動，她許久沒有靠近人類了，或許還可以在街上買些胭脂釵環。

兩人達成目標，準備趁敖鯖沒回來上街一趟，速戰速決。

素偶打開紅傘，上面素凈得很，阿錦覺得有些奇怪，「花…花花呢？還有鳥？」

素偶低頭一笑，「藏起來了，沒關係，跟奴上街買東西去。」

牽著阿錦的手，兩人就這樣無視敖鯖的禁令上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