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甲城南邊是市集，而城隍廟在東邊。素偶膽子奇大地帶著阿錦上街去了。

城南還是蠻熱鬧的，有附近村民挑著籮筐，驢車、牛車，偶爾還能瞧見三兩匹矮腳馬，估計是外出的商人用於壓貨的。

阿錦也瞧得熱熱鬧鬧的，不倫不類地打著小藍傘，牽著素偶冰涼的手指。

一路的鋪子都很小，有的是民居直接改成商鋪的。有糧店、食肆、布行、銀樓、胭脂鋪……

素偶二話不說拉著阿錦進了胭脂鋪，拿起一盒香粉細細嗅了起來，阿錦也打開一盒，噴嚏連連。

旁邊的女娘心疼那細磨的香粉，連忙拿出糕點哄阿錦過來玩。

素偶大手筆地拿走一盒盒香粉，又看起了螺黛，細細捻開。

侍奉著的女娘笑得快開出了一朵花來，這位女郎真奢豪，連香然居分鋪的香粉都一盒盒買。

素偶看著小山堆一樣的胭脂水粉，看著一旁吃茶的阿錦，「小郎君，快付錢～」 素偶腔調柔婉，理所當然的樣子。

一旁的女娘目瞪口呆，阿錦傻乎乎地打開錢袋，數出幾枚刀幣。

「夠麼？……」

「不夠，再給奴買些頭繩，奴的髮飾都舊了……」 阿錦揚起頭，「不是…買糕點嗎？我餓了……QAQ…」

「嗯……」 素偶提著小包裹，打傘出門，「小郎君，走，奴帶你吃哺食去。」

阿錦屁顛屁顛地跟上，拖著一把小藍傘，素偶給扎的小髻一晃一晃的，格外顯眼。

果然，兩人直奔食肆，剛坐下不久，素偶就抬頭望了一下門外，然後讓阿錦在這裡等她。

看著素偶匆匆而過的身影，阿錦握著小錦袋，抬頭望著柱子上掛的竹片。

一個字都不認識……

食肆的夥計過來問候，然後流暢報出一長串菜名，把阿錦聽得迷迷糊糊的。

「肉…菜……蛋、蛋羹……」 阿錦整個人迷糊了，哪裡記得住亂七八糟的菜名。

「八寶肉羹，鴿燉蒓菜，鴛鴦蛋？是這幾樣嗎？小郎君？」 夥計笑眯眯的，給阿錦倒了一杯茶湯。

阿錦連連點頭，嗯嗯——就是這些。然後就留著口水等小夥計上菜了。

另一邊，素偶提著裙子跟上一個白面書生，「珣郎？是你嗎？珣郎……」

素偶嬌聲呼喚，姿態怯怯，仿若仍是山林中俏麗的杏花妖。

那個書生轉頭，看見跟在他身後的素偶，不由臉色蒼白，驚恐萬分。

「鬼…鬼女！啊啊——」書生慘叫一聲，連滾帶爬想要逃離。

寂靜，死寂一片，巷子里一個人也沒有，緊閉的門戶彷彿晚分時刻，不管書生如何敲門，都沒人應聲開門。

素偶掩袖一笑，「珣郎既然留下信物，為何不來迎娶素偶，珣郎啊珣郎——」

杏花紛飛，鋪滿了青石路，坐倒在地的書生瑟瑟發抖，手中緊緊捏著黃符布。

「奴等得好苦哇——狠心的珣郎，嚶嚶……」素偶低聲泣訴，杏花更加紛繁鮮艷，遮天蔽目。

「道長…道長救我！啊——」 書生睜大了無神的雙眼，眼中的最後一幕是素偶輕輕摟著他的頭。

鮮紅的指尖插入胸膛，一顆新鮮跳動的心臟出現在素偶手心。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素偶輕輕哼起曲兒，一手撫摸著書生的臉，「——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尖利的長指甲劃來書生的臉，鮮血染紅了書生的衣襟。

「哈哈哈……」素偶仰天大笑，一顆顆眼淚砸落下來。「薄情多是讀書人吶～」

一顆溫暖的心臟貼近素偶的臉，她蹭了蹭手中的心，「你我恩愛兩不疑……」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大紅鋪蓋，龍鳳雙燭，鴛鴦繡花鞋，紅鸞鳳和鳴……

素偶輕笑一聲，用指甲片開心臟，薄薄的一片，送入口中……

城隍廟中的敖鯖感受到城南的衝天妖氣，匆忙趕來，順便出手遮掩一二。

衝破素偶的杏花迷瘴，敖鯖看到呆坐在地上的素偶，她紅色的衣裙更加鮮艷張揚。

「大郎君，你來啦？小郎君留在食肆里，莫擔心……」 素偶燦然一笑，指了指懷中的書生。

「奴家了斷一樁塵緣，可謂是了無牽掛了，郎君莫惱，奴會妥善善後的，對嗎？珣郎？」

素偶樣子痴痴傻傻，可神智清晰，妖氣不再四溢，收斂自己的本體，紛雜的紅杏枝椏。

敖鯖皺眉看了一下，拂袖離去，巷口的血腥氣味太濃郁了，悶得敖鯖的心臟劇烈跳動。

敖鯖看著自己的指尖，瞳孔倏然豎立，或許這不是煩悶欲嘔，而是興奮難耐……

阿錦把臉埋在木碗里，用勺子扒著湯飯，他已經吃了幾人份的吃食了，旁邊的夥計看得心驚膽顫。

「小郎君…你…你沒事吧？」 小夥計聲音巍顫顫地問。

阿錦抬眼看他一下，抱著碗往後挪了挪，怕他搶……搶食？！

小夥計咽了咽口水，往後退了幾步，阿錦這才放鬆下來。

小桌上杯盤狼藉，竹席上堆滿了幾個菜托，阿錦小小的身影就趴坐在木桌旁。

小夥計嘀咕一句，「難怪小郎君長得如此圓潤……」 當時風氣是以瘦為美，清瘦，最好膚色白皙。

敖鯖經過夥計旁，掃了他一眼，嚇得小夥計躲在柱子旁。

這位郎君…雖、雖然貌美，但卻煞氣太重，理應清淡恬靜為美……

看著吃得肚子圓滾滾的阿錦，敖鯖一把扛起他，讓他坐在手臂上。

「吃那麼多，有錢付賬麼？」 敖鯖盯著眼神躲閃的阿錦，掰著他的小下巴問。

阿錦鼓起雙頰，「有、有的，我…有錢，有刀幣、小珍珠和銀色的石頭！」

敖鯖挑眉，看著咬手指的阿錦，「從匣子里拿的？」，阿錦可憐兮兮地點了點頭，「沒…有糕點了，被素偶吃光了…QAQ……」

敖鯖哦了一聲，丟下數枚錢刀，帶著阿錦去買糕點。

拎著大油紙包的糕點，敖鯖抱著阿錦回到了借住的民居，把阿錦放到桌上，讓他自己拆糕點。

將糕點一點點的塞進儲物袋裡，再沒有比這更適合他做的事了。

素偶許久都未回來，阿錦都把點心放好了，正在拆著她的胭脂水粉，軟軟的手頭還沾著點胭脂往嘴裡送。

這看得進門的敖鯖一肚子悶火，屢教不改，明知故犯，死不認罪，每一條都夠他打十板子。

「你自己選吧，是手心還是屁股？」 敖鯖面無表情，手中拿著一塊戒尺，是上次阿錦犯錯了用來嚇唬他的，還沒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