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錦攬著敖鯖的脖子，更是不願意下來了，自從他長高了以後，敖鯖就不肯輕易抱他了，哪像小時候攀著他的臂膀，整個人都賴在他身上。

「你怎麼又回來了？找到船了麼？」阿錦坐在敖鯖的臂彎上，伸手拂開低垂的槐樹枝，此時日頭漸起，還不到午時。

敖鯖安步當車，穩穩噹噹地從小徑回到客舍，「尚未，我觀江水渾濁，恐有水患。」

阿錦瞪大了眼睛，昨天他們來的時候，那澄澈的江水準靜緩流，怎麼今天看來卻是渾濁不堪呢？

敖鯖低眉垂目，復又微微一笑，「不必擔心，江中水怪作亂，斬殺便可。只是無船願載我們渡江，更別說遠上泗水了。」

阿錦伸手摸了摸敖鯖的臉，嘟囔道：「沒有船，我們游回去吧，我好久沒有變作魚身了。」

敖鯖眼神複雜，他不過是兵器化身，游過去也行，但動靜大了，難免不引起地方神靈的注意，他們可上達天庭，自然也了解自己被囚一事。

避人耳目，避人耳目！這當真……

阿錦一扯敖鯖的鬢角，將他從憤懣中喚醒，「好嘛～去泗水的時候讓我下水耍耍嘛……」

敖鯖只得揚起下頜，連聲道：「鬆手，鬆手，江中有水怪，仔細它吞了你。」

阿錦可不懼敖鯖的恐嚇，他自從習武以來，膽子越發大了，小時候法術時靈時不靈，他都敢與蛇妖叫板，如今人大了，膽氣也跟著長了幾分。

他將頭一揚，下巴剛好磕在敖鯖的臉上，阿錦仿若無覺，徑自叫嚷道：「我可不怕水怪，來了定叫它有去無回，啊呀呀！哈！」

敖鯖吸了一口氣，揣緊手心，省得一不留神就朝他屁股開揍！這武生的戲腔怕也是素偶教的，旁的不學，盡學些不著調兒的。

「明兒開始，你隨我學瑤琴，七弦樂，不許偷懶耍賴。」敖鯖板著臉訓斥他，就像他老子一般操碎了心，教養一個娃娃，教養一個妖怪娃娃，這當真不是一件省心的事兒。

阿錦知錯地垂下頭，難得乖巧地順著敖鯖，「哦，知道了……」

敖鯖見他不犟嘴，滿意地點點頭，抱著他大步前行，誰料當天晚上阿錦調皮，將敖鯖拿出來的七弦琴給撥斷了幾根。

阿錦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覷著敖鯖黑透了的臉，嘿嘿笑了笑，「這不怪我，這琴太不結實了……」

敖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得抱著梧桐木，再制一把給阿錦用吧，他的琴可經不住阿錦接二連三地「彈」斷。

燈下，阿錦撐著臉看敖鯖在制琴，幸而敖鯖還有些家當，自己做些樂器也方便，想他這制琴的技藝，還是當初與太子長琴學的，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了。

「瑤琴乃是伏羲氏所制，削桐為琴，繩絲為弦，泠泠之樂，最適靜心凝氣時彈奏。昔日……還能引來采鳥盤桓不去呢。」敖鯖指尖拂過琴身上的弦眼，有些漠然。

阿錦哦了一聲，目不轉睛地盯著敖鯖的動作，見他從袖子里抽出七根蠶絲，色澤潤白，觸之綿軟而有彈性。

阿錦好奇地掀開他的袖子，一直很好奇阿戟的東西藏在哪兒了，以往他將雲片糕藏起來，阿錦是絕對找不著的，就算把敖鯖全身摸遍了，也不見雲片糕的渣渣。

阿錦探進手去摸了摸，什麼也沒有，他只問：「阿戟，你什麼時候教我藏東西這招兒？這樣素偶就找不著我的糕點了。」

敖鯖扯回袖子，勾唇笑了笑，「袖裡乾坤你還學不得，先用錦囊將就著，待你靈力磅礴以後，別說是袖裡乾坤，即便是壺中日月也使得。」

阿錦盤著腿，有些無賴地仰倒在地，「那得好久好久啊，只怕到時候我都不吃糕點了。」

敖鯖笑道：「怎麼會？你就是成年了也離不開這雲片糕，還是這般貪吃……」

敖鯖忽地說不下去了，長大後的阿錦，敖鯖無法想像，但他知道，夢中的阿羅迦不是阿錦，不可能是他的阿錦……他的阿錦怎麼會捨得讓別人縱火燒他呢？

阿錦扭頭看敖鯖一臉落寞，不由出聲道：「阿戟你今天怎麼這樣魂不守舍的？我雖貪吃了些，但長大後說不定就不貪吃了，英武不凡，長得比你還高呢！」

阿錦越說越覺得自己能長過敖鯖，不禁爬起身搖搖敖鯖的袖子，「你和我比比，和我比比，看我多高了……」

敖鯖只得放下瑤琴，拍拍袍角與他比比，阿錦靠在敖鯖身上，仰著臉覷他，「多高？嗯？多高？」

敖鯖摸摸他的腦袋，見他不停催促，也不說，只是撫著下巴沉吟不語。

阿錦自個兒伸手比了比，大概是到敖鯖的腰間吧？不不不，要高一些，到胸口啦！

敖鯖見他使勁兒踮著腳，頗有些艱難地仰著頭比劃，情不自禁朗笑出聲：「阿錦，你可真是個寶兒……」

這一笑，一天的鬱氣可都消了。

阿錦摸著頭憨笑，他多吃些肉，一定能長過阿戟的。

屋外星光漏下，樹影搖晃，屋子裡燭光隱隱，兩道人影拉得長長的，好似一般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