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陵！」嵇康伸手一把拉住他，嘴角還有未褪去的笑意，「怎麼？生氣了？」

阿陵扭頭不看他。

嵇康笑道:「阿陵莫氣，讓我來幫你擦幹凈好不好？」

阿陵冷哼一聲，「我看還是不勞嵇先生大駕了。」

可他說完等了半響，也沒聽見嵇康繼續哄他的聲音，偷眼看去，那人正憋笑憋的難受。

好你個嵇康！阿陵頓時將嵇康抓著自己的手甩開，快走幾步就要離開。

見阿陵真氣著了，嵇康連忙起身拽住他，阿陵甩了兩下沒甩開，頓時沒好氣的說道:

「鬆開。」

「鬆開你就跑了。」

阿陵氣急，我會跑還不是你氣的麼？見嵇康抓的緊，實在掙脫不開，阿陵也就泄了跑掉的心，用空著的那隻手憤憤地擦著自己的臉，只是那咬牙切齒的神情，彷彿他手下的不是自己的臉，而是什麼物什一樣。

不過幾下功夫，那張臉就被他擦拭的通紅的了。

「我來吧。」嵇康有些心疼地抓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動作，用拇指輕輕拭去那些沾染的泥土。

動作小心翼翼，彷彿阿陵是什麼易碎的瓷器一般，眼神溫柔。

被他這樣對待，阿陵心底陡然生出一股委屈來，不禁眼眶一紅，「都怪你！」

「好好好，都怪我。」

嵇康也不辯解，擦幹凈阿陵的臉，雙手扶在他肩膀上，目光上下打量。

阿陵被他看得不自在，遂扭過頭，「你看什麼！」語氣生硬。

嵇康卻毫不在意，輕笑一聲，「自然是看我家阿陵貌美如花的臉上還有沒有泥土了。」

阿陵聞言瞪了他一眼，輕嗤道:「誰是你家的？嵇先生說話還是要注意一點。」

誰知道他這話剛說完，嵇康就低下頭湊了過來，兩人挨得極近，鼻尖似乎都要碰到一起，阿陵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嵇康也不做聲，就那麼看著他，直到阿陵的眼神開始不自然地躲閃，他才笑道:「阿陵是我的弟弟，難不成還不是我家的？」

聽他開口，阿陵才鬆了一口氣，只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心底淡淡的失落是為了什麼。

「說的好像誰稀罕當你弟弟一樣。」

反駁的話沒經過大腦張嘴就來，等阿陵醒過神，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懊惱的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他偷覷嵇康，果然他的臉色聽見這話立馬黑了，沒有當即發作，只是沉聲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阿陵是想改口認錯的，可是心底卻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憤懣來，這次又成了我的錯了！明明是這傢伙不對在先！

一時脫口而出，「我說你以為我稀罕當你的弟弟啊！」

完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嵇康的臉色更黑了，阿陵心裡忐忑有些後悔，卻兀自強撐著一股氣勢昂著脖子站在那，天知道他現在恨不得立馬撒腿跑掉。

在嵇康看來，阿陵說出那句話之後一臉堅定，可知這個想法在他內心藏了很久了，他的臉色很是難看，一雙眸子更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所有的情緒都掩在濃郁的黑暗下，讓人猜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只有周身環繞的怒氣才能讓人窺出他的不悅。

半響，他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

「你說……你不想當我弟弟？」

說這句話的時候嵇康還想著，要是現在阿陵否認的話，他肯定不會生氣，也不會責罵他。

可是阿陵不知道啊，他心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死的痛快點，現在這樣等候判決實在太難熬了。

遂嵇康一問，他就立刻點頭，在嵇康看來，簡直就是迫不及待要和他撇清關係一樣。

怒極反笑，嵇康鬆開阿陵的肩膀，他低下頭，神色看不清楚，卻讓人明顯感覺出他渾身透出來的哀傷。

「也是，我這麼喜歡捉弄你，像我這種不稱職的哥哥，難怪阿陵會不想要了。」

聞言阿陵頓時傻眼，這是什麼情況？抓了抓腦袋，他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阿陵實在討厭我，就……就離開吧。」嵇康低下頭，聲音到後來已經有說不出的沮喪。

「沒有，」阿陵的聲音低低的，他不敢去看嵇康的表情，只低頭默默地看著自己來回在地上摩擦的腳尖。

「我沒有討厭哥哥，剛剛那都是氣話。」我那麼喜歡哥哥，怎麼可能會討厭你呢。

少年完全忘卻了之前的氣話，一雙濕漉漉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對嵇康的仰慕，那種光芒閃閃發亮，彷彿能衝破這世間所有的陰霾與不堪，釋放在所愛之人眼前。

嵇康一怔。

所有的偽裝在這樣的笑容下無處躲閃，即將出口的話就此堵在喉間，他其實並不相信少年的真心，最喜歡這樣脫口而出的話又夾雜著幾分真心？

這段時日，少年既然願作弟弟，他又何嘗不可做個好哥哥？你情我願，真是再好不過的交易了。

只是，這種交易，最好還是不要放上真心才好……

「走吧，咱們回家。」

嵇康扯開一抹笑，閉口不提剛剛的話，匆忙的簡直像是逃避。

「哥哥喜歡我嗎？」被他拉著的阿陵卻紋絲不動，仰頭看著嵇康，阿陵的眼神亮晶晶的，他開口，「阿陵這麼喜歡哥哥，那哥哥是一樣喜歡阿陵嗎？」

不……

否定的話根本吐不出來，嵇康有些恍神，閉了閉眼，他伸手將阿陵的眼睛覆住。

嗓音低低的，彷彿在承諾什麼，又彷彿在確定什麼。

「我喜歡阿陵。」

剎那花開。

他喜歡這個相處幾月的少年，喜歡他仰頭時明亮渴慕的眼神，喜歡他調皮時促狹懶散的神情，喜歡他害羞時雙頰通紅的模樣。

他所不確定的，他所希望的。

嵇康喜歡阿陵。

那種淺淡浮起的歡喜，不夠多，卻真實存在。

或許他們認識時間只有幾個月，但往後一輩子，可以有很多很多個幾月來添深，來重溫這種喜歡。